第30章 長向苦世喚菩薩 ——“女菩薩安好。”……
從清音坊中出來後, 穿過戲班子的唱曲聲聲,路過閣樓花窗下,拐進了小巷裡。
小狐貍劃過石板上的鬱郁青苔, 摳了一爪子的翠色, 盡數蹭到了盈闕黑袍子下的白衣上。
盈闕沒有管她, 只問京沂說:“何時回去?”
京沂垮下了嘴角, 淚眼婆娑地蹲在地上, 高高地揚起臉蛋望著盈闕:“師叔怎麼不問問京沂受了什麼委屈呢?”看著確然很是可憐。
盈闕聽她如此說,便當真好好思索了一番, 而後皺著眉頭說:“你師父護著你, 天族也無人不識得你, 你亦不似我這般會招惹麻煩, 若不偷跑出來, 何來委屈?”
“……”京沂一把摟住盈闕的大腿, “是師父要罰我,一罰二罰還要重重地再罰一次,我才來尋師叔的!”
“你做了什麼?”
“我……”京沂不想說是因為瑤姬, 她不想阿盈師叔為難, 唔, 即使她還從沒見阿盈師叔為誰為難過,“因為京沂不禮貌, 冒犯了仙使……京沂道過歉, 仙使也不怪罪了, 後來也挨過罰的, 可師父還要把我丟給二師叔!”
盈闕也蹲了下來,和京沂面對面:“我道了歉,我師父就不罰我了, 陸吾也從不罰我。”
京沂聽著很是羨慕:“我以前犯了錯,怎麼也逃不過一頓罰,被天帝陛下罰完了,還得被父君母親罰,還有大哥哥會罰我抄書讀經……”說完還重重地嘆了口氣。
“嗯。”盈闕捏了捏京沂的鬏鬏,看著她水光瀲灩,星眸熠熠的眼睛說,“何時回去?”
京沂險些被忽然咽回去的一聲嗚咽噎著了,無語凝噎了半晌才又說道:“京沂也想在人間歷千年世,阿盈師叔莫趕我走,好不好?”
“那可有向你師父或我師父請得應允?你師父說你是偷跑出來的。”
京沂理屈,也不敢在盈闕面前蠻纏,只得挖空了腦袋想著藉口:“我……我留在人間九州的話,做完課業之餘還可以幫師叔抄寫清心訣呀!就讓我留下來嘛——”
盈闕驀地想起來了那尚未抄完,還剩了一萬二千遍的罰抄,心中頓生鬱結:“錯一字罰十遍,師侄還是多省些墨,日後為自己抄罷。”
京沂聽得明白,自己這分明是被嫌棄了。
盈闕站起身:“我不會帶上你的,若當真不願回去,我便告訴你師父你要歷千年世,不過師門規矩,歷世千年,你依舊不可跟著我。”
京沂素來曉得盈闕是個正經人,從不說笑。她低頭看著自己的手指,低著聲音說:“我害怕……京沂還是回東望山好了。”
盈闕看了小狐貍一眼,取出三枚昆侖令遞給京沂:“我有事便不送你,土地會跟著你到東望山。這個昆侖令被陸吾封存了術法,若有人不憚於天族與師門之威為難於你,將這個丟砸出去便可。”
“謝謝師叔。”京沂不免仍有些失落。
盈闕交代完了話,喚出土地便離去了。
“《多心經》,都念過;《孔雀經》,參不破。”
“有誰人,孤悽似我?”
“從今去把鐘鼓樓佛殿遠離卻,下山去尋一個少哥哥,憑他打我,罵我,說我,笑我,一心不願成佛,不念彌陀般若波羅!”
……
一字一低迴,一句一婉轉。
鐘聲法號蕩起浮生軟紅塵,木魚隱隱,罄聲渺渺,笙管疊著古舊箏樂,彷彿在遍生翠青苔的老牆上,賦此間那座佛剎,水磨腔調轉了九折九曲山水路,纏著細風,鑽磨著,攀進耳中。
京沂抹幹了淚珠子,摸著面前平平仄仄的石牆問道:“土地,他們在唱什麼,怎麼又有佛,又有俗呢?”
土地立時在這陰涼處裡,嚇出了滿頭的汗來:“哎呦,不該聽不該聽!都是那些市井百姓嘴裡胡唱的話,公主不可當真!不可當真!”
京沂不信他的話,可踮起腳,卻也越不過高高的牆,便循著穿牆而來,百般婉轉的唱曲兒,沿著牆根摸了過去,但那不僧不俗的戲業已唱過了,現在戲臺子上正唱著熱熱鬧鬧的武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