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她這次是輕裝出行,並沒有帶足銀錢。
若要去全國通行的錢莊取銀票,還要等錢莊核對江南的賬,如此一來,起碼得在京城再滯留半月之久。
太久了。
晏樂縈一時有些躊躇,但才躊躇了一會兒,旁邊的侍衛便遞上了方才那塊地的地契,畢恭畢敬對她道:“晏娘子,您若看中什麼,盡管吩咐屬下便是。”
晏樂縈:……
“主子交代了。”侍衛又道,“這都算您的生辰賀禮。”
她生辰都過去半月有餘了。
晏樂縈輕嘆一口氣,不過是季硯怕她推辭不收罷了。
侍衛遞完地契給她後便垂手斂目,一副眼觀鼻,鼻觀心的模樣。晏樂縈也不打算難為他,這塊地也著實叫她心儀,她若堅持不收,過後季硯也定會用其他法子叫她收下。
她都能想到,譬如,他又會說是給長安長寧的生辰禮……
但見晏樂縈久久沒有回應,侍衛不禁有些著急,趕忙再度解釋著:“晏娘子,即便您不肯收,也顧念著長安和長寧小殿下吧。兩位小殿下的生辰也要到了,便算作是兩位小殿下的禮了。”
看,她就說吧。
晏樂縈拿著地契在手上掂了掂,輕飄飄的紙掂起來沒什麼重量,她看著對方,看著看著,嘴角不自覺地上揚,綻出一抹淺笑。
“我收下了。”她道。
她心想,其實她也沒多排斥。
或許看清楚了一些事後,她漸漸明白,迴避愛並不能讓自己變得更強大,接受愛才能。
再幾日,歸期已至,晏樂縈再度踏上碼頭之時,季硯與長安來相送她。
長安平日裡像季硯一般寡言少語,穩重早慧,可到底還是個孩子,也會向親人展露天真,此刻更是難得興奮,與晏了許多在宮中的見聞。
或許,他也明白,這次是真的要與阿孃分別數月了。
季硯並沒有打斷孩子的話,他在耐心聽著,偶爾適時替長安補充幾句。他一貫是個有耐心的人,深暗蟄伏暗待之道,可待孩子終於說完,他望向晏樂縈的目光卻倏然灼熱。
他不再等待,難得表現出慌亂心焦,啟唇,音色清冽又溫柔,“雁雁……”
晏樂縈身後是一支比來時還要人手充裕的船隊,季硯派了許多人護送她,兩人對望,他眼中雖流露一絲慌亂糾結,可晏樂縈心想……
這一次,彼此送別,他們心中都是沒有怨恨的。
所以她很平靜。
“怎麼了?”她偏頭問他。
季硯喉結微動,終究還是問出口:“……你會不會,又說話不作數?”
耳邊潮聲微湧,面前的俊秀郎君眼底也倒映著河面的波光,漣漪在那雙澄然烏黑的眸中一點點蕩開。
晏樂縈默然片刻,險些被他這副模樣逗笑,面上卻不顯,而是佯裝思索,順勢問道:“你指什麼?”
季硯抿唇,“你先前說過,會原諒我。”
事關此事,這半月從江南到京城,乃至他都在宮中待了幾日,一直沒有問她。
晏樂縈自那日後,也沒有再提。
季硯不再似從前那般,非要偏執地向她討要個結果。
只是臨到她要再度消失在他眼前,藏匿於心底依舊愛之深切的情緒,才叫這句詢問再也忍不住。
晏樂縈凝視了他片刻,勾唇輕笑,聲含嬌意:“這個嘛……你也曉得,我一向說話不算數。又不是一回兩回了,你不是說會一直縱容我嗎?”
季硯只是定定望著她,一時並未應聲。
可他目色灼灼,倒叫她面上微燙,好似已被他看穿心思般,只得猶自輕咳,掩飾那分倏然升起的不自在。
而後,她聽見季硯道:“對,雁雁,我會一直縱容你。”
這下輪到晏樂縈怔住,眼前忽地浮現出昔日許下這個諾言時的場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