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方的語氣十足誠懇哀求,說沒有一絲動容,那是假的。
只是她並非為自己動容,而是,她其實並沒有想過,要長安長寧就此失去父親。不過偶爾,她又會覺得不太踏實。
許是小時候,她曾經得到過的父愛並不完美,甚至醜惡。
季硯也不曾有個美滿的童年,晏樂縈算不準,他是否能真的明白要怎麼對兩個孩子好。
可另一方面,季硯或許的確懂她,晏服她。
這下,她沉默了下來。
“雁雁。”季硯見她不做聲,心底湧起一絲緊張,可他仍然想告訴她。他聲含苦澀,“昔日中秋之後,本要舉辦封後大典……並非是不了了之,我依舊在等你。”
“但這次,雁雁,我想認真地等你。”他輕道。
可是,他不如此直白倒還好,一旦將事情重新扯回晏樂縈身上,她便會立刻緊張起來。
晏樂縈那雙杏眸間乍然展露出防備之色,她甚至不願讓他再近身,趁機不備,猛地將他推開。
眼見季硯一臉愕然,她眸色複雜,卻是恨聲道:“你究竟要糾纏到什麼時候?長安若真有做太子的志向,我可以隨時讓他與你回京,我是他阿孃,可我也不想因我的選擇耽誤他。”
“屆時若他要回來,自然也能回來找我,我會一直在他身後。但是——”
“他的選擇亦不能左右我的意願。”晏樂縈決然道,“你若想以此說服我,那絕無可能。季硯,我們之間……早在昔年我背叛你之時,便都結束了。你還不明白嗎?”
她甚至主動說,她背叛了他。
一瞬間,季硯流露出極度哀傷的神情,那雙幽邃的烏眸中似乎有什麼光驟然熄滅,他眼皮輕顫,感覺胸膛之間一陣悶痛,乃至那股熟悉的腥甜又湧上來。
可他強行壓下血氣,手心抵按著那枚發簪,隱忍剋制,聲音一下變得極弱。
好在室內寂靜,晏樂縈聽得清楚。
她聽見他問她:“雁雁,我的答案又何嘗沒有告訴過你?”
“我與你說過……”沒等她回答,他深呼吸一口氣,語氣微顫,“無論何時,選活著。”
他自己將那個答案說了出來——
選活著,便夠了。
是拋棄,是背叛,早就不重要了。季硯只想她活著,好好活在這個世上。
這個答案,實際四年前他便給過她。
晏樂縈愣住了。
“我知道,我當初傷害了你,將你逼到那樣的境地。”季硯還想向她靠近,可見她警惕地退後一步,最終只得苦笑著,“雁雁,怎樣你才能消氣?我不再求你非要愛我,可是……我希望,我能有個重新與你開始的機會。”
“因為……”他深深凝視著她那雙掙紮的眸,以一種比過往任何時刻都要卑微哀求、又含著希冀的語氣,認真告訴她,“我——”愛你。
他的話並沒能說完,晏樂縈倏然冷笑一聲,“你知道嗎?當時我真的快死了。”
季硯的身子頓時僵硬下來。
胸口的悶痛好似漣漪般不斷綿延,釀成更劇烈的痛意,乃至耳廓轟鳴。可他想要認真聽清她接下來的話,哪怕曉得她的話或許會叫他更痛。
“最後在皇宮的那段日子,我已感到燈枯油盡,行至絕路。我是真的會被你逼死……”晏樂縈頭一次沒有避開他的目光,而是如他所願,直直與他對視,“季硯,我不敢再賭了。”
她本該很怕死的。
是他將她逼到那樣的境地。
季硯沉默了良久,他眼皮在顫,痛意釀在手心、心底,逐漸蕩開至周身。
心底的痛很難化解,可無意識松開手心,那枚金簪被他攥的太緊,已經在他手心留下了斑駁的痕。
一種無力感如潮水般蔓延全身,他還是勉力抬起了手。
“若叫我也體會一次那樣瀕死的感受……或者,直接殺了我。”他極盡哀傷道,“雁雁,如此,你是不是可以解氣了?”
晏樂縈沉默片刻。
在他的目光下,她當真重新接過了那支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