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個織錦香囊。
難怪她總覺得這屋子裡還久久縈繞著雪中春信的香,分明先前靠近季硯時,也不覺得氣味有那麼重,原是因為此物。
她稍稍一頓,拾起,下意識順著上頭的纏枝蓮紋路摩挲著,而後發覺不太對。
再撚起細看,總感覺裡頭不止裝著香粉,應當還有什麼東西。
鬼使神差地,她將香囊解開,發覺裡頭還縫著個小夾層,其內建著一封信,與昔年她繡給他的緞帶。
說是信,可其上斑駁染著深褐色的痕跡,像血跡。晏樂縈心有所察,答案呼之欲出……
是舊年裡,他擱在琉璃燈裡的那封信。
四年前季淮來宮中之時,那盞琉璃燈被季淮不小心摔碎,這封信最後被她攥在手中,被血浸染。
晏樂縈的手不知怎得,開始有些顫。
明明神色上尚未有什麼變化。
展信再看,上頭的字跡早已模糊,原本書寫著“郎騎竹馬,青梅繞床,長長久久,一世不離”的字,卻另外被人墨筆重批。
[硯字成痕,雁過長空,經年流轉,各自成章。]
這是季硯的字跡。
他行書總是流暢鋒銳,力透紙背,都說字如其人,如此蒼勁有力的字,自也說明他本該是個利落幹脆之人。
可他卻總對她執著。
晏樂縈細細看著這字,視線漸漸凝在最後的“章”字,最後一筆,筆觸抖斜,模糊又淩亂,好像他並沒有全然放下。
“阿孃……”
長寧披著件小披風,忽然在旁邊輕聲喚她。
晏樂縈迴過神,匆忙將信折回收起,偏頭去看她:“怎麼了長寧?”
小姑娘眼瞧著眼眶微紅,那雙澄然的大眼睛似枝上桃紅,明媚又脆弱。儼然心情依舊不大好。
晏樂縈朝她招招手,將她攬入懷裡。
長寧是來找她說話的,小女童將腦袋擱在她身前,甕聲甕氣問她:“阿孃,影子哥哥,是不是真的不會再來了?”
晏樂縈點了點她鼻尖,“輩分亂了,你該叫他叔叔。”
長寧很好哄,鼻子被晏樂縈蹭得有些癢,一吸鼻子,音色軟糯。
“昨日影子哥哥誇我呢。”
這個稱呼是改不回來了,晏樂縈無奈失笑:“哦?誇你什麼。”
“影子哥哥說我的眼睛長得很漂亮。”小孩的語氣天真又純然,方才低落的情緒,也被她自己的話哄好,“像桃花。”
晏樂縈微怔,看著長寧那雙確然漂亮的大眼睛。
長寧長得像她,但那雙眸子卻不是全然圓鈍無害的杏眼,更像是季硯的眼型。
眼尾略帶粉暈,微翹,笑起來又會像月牙下彎。
只不過季硯那雙眼,眼白分明,烏瞳深邃,瞧起來便更顯壓迫,長寧的眼珠子卻更像她淺淡,因而也更加溫柔明媚,也更狀似桃花。
有一瞬,晏樂縈心底泛起漣漪,她無意識又問:“他還說什麼?”
長寧回道:“他還說,桃花應在枝頭,不該折下。”
晏樂縈沉默了下來。
季硯離開後,這一日一切重歸平靜。
夜裡,晏樂縈給長寧重新換了藥,洗漱之後便帶著兩小兒早早睡去。
翌日,卻有侍從找上門。
門扉被人小心翼翼叩響,許是季硯曉得她慣常起得晚,侍衛來的也不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