彷彿一鬆手,她就會徹底消失。
“沒有兩清……如何兩清?”他的聲音逐漸惶恐,哽咽,火熱的大掌緊緊桎梏著她,絲毫沒有放手之意。
他在低喃著:“就算這些能夠兩清,我們八年的情分呢?雁雁,你當真一點也不在乎麼……”
他們是說好了的。
可是,也只是說好那些。晏樂縈從未透露過,她要以這等慘烈的方式來換季淮入宮。
非要做到如此,走到這一步嗎?季硯只覺心如刀絞,這一刻,他終於真切看清了她的決絕,明白了她的底線,可他依舊不願放手。
溫熱的淚滴落在晏樂縈眼睫上,混合著血水,一同釀成尖銳的疼痛。
晏樂縈也恍惚心想,看吧,這樣的情分,只會讓她更痛而已,她只覺得如此不過傷人傷己。“阿硯哥哥。”她道,“我們是最好的青梅竹馬,對麼?”
季硯愣了愣,應了聲,“對。”
“可青梅竹馬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別再執著了,好不好?”
季硯就知道,她是如此狠心。
傷人的話總是放在他心有希冀的時刻,以最尖銳的方式刺痛他。
不知怎麼,痛意彌漫在心裡,連擁住她的手都是抽疼的,可他固執地仍舊不願放手。
“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 晏樂縈的聲音微弱。
他只是將頭埋在她頸間,他不願讓她看見他狼狽的淚,又像是昔年那個較勁的少年郎,“妹妹,雁雁妹妹,我錯了,原諒我……原諒我,求你。”
他一遍遍喚她妹妹。
他苦苦哀求她留下,譬如當年,可晏樂縈總是不為所動。
她沉默了好半晌,似乎還想說什麼,一時又無力至極。她不僅不為所動,還總是勸不動他。
因而,只能用這樣決絕的方式,叫他徹底看清,他們從來都不合適。
晏樂縈失力極了,卻又想笑,雖然不算真正的臨死前,可眼前當真蒙上一層怪誕的白霧,許多過往的場景在白霧中交織,一幕幕在她眼前鋪開。
她瞧見了初見時,那個站在青梅樹下的俊秀少年郎。
彼時他冷漠疏離,後來卻隨著年歲漸長,沖她展露笑顏,他陪她上樹摘青梅,教她習字煮茶,乖乖地由她給他塗丹蔻,讓她為他作畫……
可後來,他卻哭了。
她也哭了,淚水模糊了雙眼,畫面變得似真如幻,叫人分不清是虛幻還是現實。
她只知道四肢百骸都是痛的,是昔年刀架在脖子上的痛,是眼見他露出失望神色的痛,是馬車顛沛一路下江南的痛,更是他重新找回她,卻說她不配再喚他“阿硯哥哥”的痛……
人心都是肉長的,不止他會痛,她也是會痛的。
季硯的聲音仍在她耳邊回蕩,“雁雁,別拋下我,求你……”
在這一刻,晏樂縈彷彿回到了小時候。
她太痛了,乃至很想將所有的委屈宣洩而出,她要怎樣才算不拋下他?她問過他的,若是愛他,便要拋下生命,她該如何選?
“我好痛…好痛。”晏樂縈痛苦地呻.吟著,聲音哽咽,“為何你不能護住我?你讓我受傷了,我好痛苦……”
明明他說了要娶她為妻的,說了要護她一世無虞的,可她還是被先帝捉進了宮,被迫離開了他,又被迫捲入這一場權柄之爭,受盡顛沛流離。
明明是他說話不算數,是他根本沒有護好她。
晏樂縈想,她是自私的,可她也不是沒有用盡全力去愛過他。
她是連進宮都不夠格的人,昔年若非有姑母,她一輩子都不會和皇室有所牽扯,若非是季硯執著,她更是沒有總來找他的資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