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我們兩清 自以為是的愛,是佔有。……
“我找了她十年…十年了, 甚至比你和季硯分別的時日還久。快告訴我,你快說——”季淮愴然大笑,笑得無端像哭, “父皇曾言,為君者不可動情,可他不也是那般?他可以尋那麼多母後的替身,我卻不可以?他憑何那般教訓我!”
“告訴我, 你告訴我,我的阿樂究竟在哪兒?”
晏樂縈只覺得渾身的血液都往喉中湧去,原本血應該是溫熱的, 可淌在身上, 又令她徹骨冰涼。
太難受了。
她很累,身體開始不受控制地顫抖。
季淮見狀,頓時慌了神,唯恐她就此咽氣而什麼都來不及說。他急忙要來扶她,卻又見晏樂縈吃力抬起手,虛弱地指了指桌案的方向。
殿外,兵刃相接之聲愈發激烈, 可直到此刻,也不見他安排的人來此支援。
季淮隱隱意識到什麼, 他轉而快步走向桌案,要拿筆墨書寫晏樂縈索要的暗線部署,慌亂之中, 手臂卻無意間碰倒了什麼東西。
只聽見“啪”得一聲, 如玉石碎裂,一時竟比外頭的兵刃交接聲還要突兀清脆。
是那盞琉璃宮燈。
晏樂縈微微一怔,有一瞬心似絞痛, 想摒除那情緒,卻難受地落了淚,又見季淮注意到了什麼,他彎腰,在殘碎琉璃片中拾起一樣東西,是那封季硯寫給她的舊信。
季淮目光匆匆,一目十行掃過信上內容,沉默一瞬,隨手將信重新丟回地上,對著晏樂縈冷嗤出聲:“燕燕,你真是好狠的心,季硯愛了你十餘年,你卻要留給他一具冰冷的屍體。”
從他的角度看去,晏樂縈幾乎整個人都倒在血泊之中。
她一貫愛漂亮得緊,許多次,季淮見她,她都是明豔動人的,像一株盛放的牡丹,光彩明麗,撩人心絃。
饒是八年前,他在父皇手底下將她送出宮,她面上驚懼異常,那股鮮活靈秀勁也依舊在。
這一幕,令季淮心中起了一絲複雜難明的情緒,他實在想不通晏樂縈為何要做到如此。不過,很快他又回過神來,將暗線部署圖畫好後,在她面前晃了晃。
“如此,夠了麼!”他陰沉著臉,“晏樂縈,快告訴孤,阿樂究竟在何處。”
晏樂縈眼前一片血色模糊,她起初看見的是那封已經被浸染在蜿蜒血痕中的書信,待季淮喚她,她才漸漸回過神來,努力看清上面的書畫,也沒太多所謂。
能幫到季硯自然最好,幫不到也無妨,左右今日季淮也逃不掉了。
今日,她最終的目的,只是想回家而已。
晏樂縈眉宇盡是倦色與痛苦,片刻後,淡淡道:“她在後苑……最高的那棵槐樹下。”
話音才落,季淮沒再看她,徑直轉身離去。
但他走了幾步卻踉蹌了一下,似反應過來般喃喃自語:“槐樹下?”,可他已沒有太多時間反應了,又繼續步履匆匆而去。
槐樹下。
埋在槐樹下。
阿樂原是舊年裡侍奉在季淮身邊的宮人,因季淮對她展露出情,遭到先帝不知何來的扭曲情緒。
或許是嫉妒,或許是震怒,先帝沒有得到過先皇後的愛,便也不容許先皇後的孩子有愛,他冠冕堂皇言之,一國儲君怎可耽於此等情愛?
先帝派人將阿樂捉了起來,對季淮謊稱將那小宮女送出了宮,可季淮怎麼會信?他苦苦尋覓阿樂的下落,卻始終音信全無。
出身低微的小宮女,比晏樂縈更容易死在這座吃人的深宮裡,她死的甚至都沒有一絲風聲波瀾,悄無聲息,如同從未在這世上存在過。
上位者總自恃權勢滔天,無所不能,可也正是因為他們眼高於頂,從不能真正瞧清楚底層的人會過如何卑微悽苦的日子。
季淮找了十年,什麼也沒尋到,卻在陰差陽錯間叫晏樂縈有幸得知了阿樂的下落,可惜也是晚了太久。
晏樂縈心想,季淮應當再也見不到“阿樂”了。
他苦求的,痴心的,唯有這麼一人,卻將他人性命視如草芥,說起來也是可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