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他沒有說什麼你是不是給別人磨過,她真是怕他那副拈酸吃醋的樣子。
“突然想做了。”她面上未露什麼神色,只四兩撥千斤道,“你若不願便算了。”
季硯倏爾輕道:“我是怕你不願。”
這下,晏樂縈微怔。
季硯卻已翻開奏摺批註起來,他看得認真專注,晏樂縈不再好追問什麼,可心思到底開始飄忽遠去,想琢磨琢磨他的話有什麼意味。
心不在焉了也不知多久,季硯擱筆,瞧她還一副出神的模樣,他未出聲,便靜靜望她。
待晏樂縈再回神,正撞入他漆黑的眼瞳。
太多次,她只要回眸,就能瞧見他正在看她,令人心中生出些微弱悸動來。
“雁雁。”季硯忽然問她,“這些年來,你在江南過得可好?”
他沖她伸出手,明白她不願坐在那貴妃榻上,幹脆叫她與他同坐。
天子坐的何處都能視為龍椅,禦座很寬,坐下兩個人足矣,晏樂縈微頓,還是依了他的意思,與他比肩而坐。
閑話家常而已,比起要說其他都好,晏的盡數說給了他聽。
“剛去江南時並不算好,父親要另娶續弦,家中兩個弟弟立刻投奔了新主母,明裡暗裡擠兌我,說要將我趁早嫁出去……”
要激起對方的憐憫,自是將往事說的越可憐越好。但這是事實闡述,昔年間,晏樂縈真的經歷過這些。
眼見季硯眸色微暗,攬住她的手收緊,晏樂縈又笑了笑,略過這個話題。
“我不肯依,曾經跟在我母親身邊的老嬤嬤為我指了條明路,說從前母親在江南有處産業……”
若非是父親預設,續弦夫人也不會那般針對她。
彼時,父親拋下了母親,他心中的愧疚難堪沒有醞釀得更深,反倒成了一種唯恐旁人發覺他這個汙點的懼。
他自然也看她不順眼。
晏樂縈無路可走,自然只能咬牙順著這條路走下去,孤注一擲將所有母親留給她的積蓄砸了進去,好在結果是好的。
“畫舫收留了很多無依無靠的男子女子,阿硯哥哥別看面上許多人光鮮亮麗,實則從前過得都不算如意。”
那些人多是官犯之後,明明罪非他們所為,可先帝在世時重典治國,輕罪也要罪連九族。他們再無所依,又無法如尋常庶民一樣做工,只能尋求畫舫庇護,努力學一項技藝,再反哺報答畫舫。
當然,收留他們肯定也有賞心悅目的原因。
但這個不能和季硯說。
“除去他們,還有雜役們、婢子們,也都是俗世百態裡的可憐人。要麼是家中有垂老雙親,要麼尚有病弱稚子要照料,做不得長工,哪怕我將工錢開得低,他們也樂意來,手腳還勤快麻利。”
晏樂縈又眨了眨眼,不知怎得,有種莫名向著季硯炫耀的心思萌發——想對他說,看,她早就不是昔年那個軟弱無能的小娘子了。
“壓下來的那些錢也不是不給他們,多數當做賞錢發,若誰做得最好,我還會額外添上一筆。”
季硯一聽,啞然失笑,“鬼靈精。”
“起初畫舫只有僕從幾人,並著幾個哥哥姐姐,那時我也會幫工,替他們上妝打扮。”
“後來人漸漸多了起來,我便挑了幾個手巧的娘子,一些專顧著美人們裁剪衣著,一些顧著鬢妝首飾。要知道,這賣藝也有一番學問,那時我常與妙芙在街巷中去聽,去瞧,看看有什麼時興的……”
晏的眉飛色舞,一雙漂亮的杏眸盡然被點亮。
季硯認真注視著她,忽然有些怔。
嬌柔的美人豐肌秀骨,粉妝玉砌,分明仍是一副養尊處優的模樣,並不像能做什麼活的人。
可她在離開他的八年裡,卻當真能做這麼多事。
這一刻,好似她過分妍麗的外貌不再那麼奪目,卻有什麼更具華採的光芒自那晶亮的瞳孔間生了出來。
她變得不再那麼能讓他掌控,彷彿隨她心意,她便能逍遙自在,從此離開。
因著如此淺淡的想法,季硯的眸卻驟然沉下。
“該不會有誰幫過你吧?”他沉聲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