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季硯去上早朝,小心沒將她吵醒,待她醒來時,度月流螢已然來了含涼殿中。
妙芙告訴她兩人在門外候著,晏樂縈由著妙芙梳洗打扮,臨了才去見了她們。
大抵有個兩月未見,她不知這段時日,季硯是如何安排這兩位宮女的。
此刻瞧著,兩人比之當日她突然離開玉衡苑時,有了微妙變化。
度月倒還好,流螢卻看著眼下青黑,似乎有些心神不寧,人也消瘦了些許。
晏樂縈不動聲色觀察了她們一會兒,叫她們進殿相敘,交代了一些日常之事,將她們安插在如今伺候的宮女之內。
今日她並不打算與她們多說,尤其流螢有過被季硯懷疑的前科。
將她們安置好後,算著季硯要下朝的時間,她這段日子來頭一次主動去主殿找他。
巧的是,她才到,季硯也剛到。
秋涼已起,風卷殘葉。
殘葉怎知何人是一朝君主,何人不過一介平民,秋風颯颯而過,簌簌黃葉紛揚飄墜,將站在簷下的眾人盡數籠罩。
不少宮人發上肩頭都落了秋葉,季硯也不外如是。
晏樂縈瞧他,身形挺秀的帝王佇立在那兒,依舊是人中龍鳳之姿。
他好似已經瞧見了她,於是疏朗眉目間含了笑,彷彿下一刻就要說一句“雁雁,過來”。
在他開口之前,晏樂縈先一步拎著裙擺向他走去。
“今日好些了?”季硯垂眸看她。
晏樂縈也順勢抬手,將他肩頭的落葉輕輕撣落。
兩人一時捱得極近,天色黃昏間,分明滿目蕭瑟,男人眼中的幾許溫情卻那般燦盈亮眼。
晏樂縈錯開他的眸,仿若在眾人面前感到嬌羞,不好再與他直視。
“嗯。”她小聲回應,“我瞧著今日天氣好,出來走動走動,也…正好來迎你。”
季硯神色微動,他越發認真打量起面前姿容嬌麗的姑娘。
今日她著了一身鮮豔的赤色纏枝牡丹衫裙,金線遊走在裙擺處,又繡著鳳凰暗紋,隨著她些微動作輕晃,妍麗柔媚,華貴至極。
秋黃之下,赤紅極為明豔。
連帶著她久病的弱氣也被壓了下來。
這是他特地挑的裙裳,並非是宮妃制裙,因為晏樂縈先前不願穿,可如此赤色並著牡丹鳳紋,已昭示了許多。
他也抬手,替她將鬢發間的金鳳羽簪扶了扶正。
她仰頭看他,仿若無察覺,只是眨了眨眼,“阿硯哥哥,進殿說吧,”
少時的晏樂縈還稍顯青澀,尚未及笄的小娘子瞧著總歸是稚嫩弱氣的,此刻卻不是。
南飛的大雁再歸來,經歷了一番磨礪,變得越發沉穩柔和,如美玉精琢而成,露出其下風華。
珠翠羅綺並沒有壓去她的光芒,反倒為她昳麗的容貌更添幾分神采,少了那股藏拙的嬌氣,變得越發鋒芒畢露,明豔端莊。
不知不覺,季硯眼眸漸深,看得有些入神。
“哥哥?”
晏樂縈又喚了他一聲。
季硯這才回神,二人一道邁入主殿中。因著天尚未完全昏黑,季硯習慣在天色暗下後用膳,他還有些政務要處理,晏樂縈想了想,索性在一旁替他磨墨。
反正先前,他還特意搬了一張貴妃榻,叫她在旁邊陪他。
那張檀木貴妃榻依舊放在那兒,只是最後停留在那裡的回憶並不算美好,晏樂縈有一瞬遲疑,最終並沒有坐下,而是站著。
季硯也注意到了,他微抬眼皮,狀似隨意道:“小時候,雁雁哪有這樣的耐心願意為朕磨墨。”
“就是前陣子,也沒有樂意過。”抬眼,他的目光凝在她的手上。
晏樂縈磨墨的手稍頓,眼皮輕顫,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