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樂縈卻又扯住了他的袖子。
“……陛下,昨夜那宮人,您如何處置?”晏樂縈的語氣難得有些艱澀。
他薄唇微動,沒有甩開她的手,語氣卻淡淡的,“自是安排妥當了。”
“那……”晏樂縈瞧他一副拒絕交談的模樣,卻沒有退縮,遲疑道,“宮中,是不是還有許多,如她那般的人?”
她心知自己不該問,又莫名忍不住問。
這次季硯沉默了片刻,才道:“嗯,許多人,都是那般被季淮折磨至瘋魔的。”
晏樂縈感覺心尖顫了顫,垂下眸。
她心底自是能猜到一些的。
可就如先前未曾眼見過季硯的傷,後來見了,便難免有些愧。此刻也是如此,親眼見到這場宮亂的殘忍,心中也會覺得酸澀。
她又不免想到,如今自己的母親還是完好無損的在季淮手裡,可倘若她沒能拿到軍事機密圖,於季淮而言,失去了最後的價值呢?
屆時,她的母親會不會也落得那般,她又將會成為如何下場……
“陛下。”心中在想這些事,面上,晏著,“我…民女請您好好照顧她們,她們都受了很多苦。”
這下季硯回頭乜她一眼,輕笑出聲,是極為冷漠的笑意。
受了很多苦。
沒有人比他更清楚那些落在季淮手中的人會受多少苦。
前太子季淮曾經一貫被人說成君子端方,溫潤如玉,可季硯自小在宮廷中長大,許多事他早已看清本質,後來不止親眼見證過,更親身經歷過。
自小被人捧在手心上,享受過無上榮耀與權利的太子,人命在他眼中不值一提,輕如牛毛,他可翻雲覆雨,隻手遮天,乃至心底扭曲,兇戾暴虐。
經受過季淮磋磨的任何人,都能說自己受了許多苦。
可唯獨,做了逃兵的晏。
晏樂縈也知曉,季硯是在笑她假仁假意,仍是這般“故作姿態”。
但這次,她是真心的。
只是季硯沒有反應,她也只好垂著頭,不敢多言。
良久之後,季硯才壓下心火,抿唇淡道:“你也不必過於愧疚,昨夜那宮人自小生有惡疾,她身上的瘡傷並非季淮所為,此事怪不上你。朕派過太醫為她診治,再將養上幾年,總會好轉。”
晏樂縈微怔,這下小心翼翼抬眼望他。
晨光熹微,可美人那雙澄然的眸卻明亮,她生得一雙漂亮的眼睛,只是望進去便會勾人心魄,叫人心生憐惜。
季硯的唇抿得更緊了些。
“況且成王敗寇,自古如此,此乃皇權之爭,輸家自然下場不堪……”季硯並沒有再避諱與她對視。
反而在這一刻,像逼著自己學會對她放下那些不該有的寬容一般,他漆黑的眸微微沉下,連聲音也冷了些,話音一轉,“不過,你與朕的往事,仍該清算。”
“什麼?”晏樂縈下意識回道。
季硯唇角微扯,算不得笑,更似嘲弄,“青梅竹馬的情誼你不記得半分,答應過會永遠與朕相守,卻轉頭拋棄承諾。”
“一碼賬,歸一碼賬。”年輕的帝王已坐起身,於是居高臨下睥睨著她,“你欠朕的,總要還。”
晏樂縈的眼皮顫動,她聽出了他的恨意,淡薄卻綿延不斷。
這時,她才想起了那樁舊事。
她的確答應過季硯要與他相守的,在她撒嬌說一定要他娶她之前。
原來竟是她自己先定下的諾言……
在那段風波前,寒冬臨了,新禧來臨的上元日,也是她十四歲生辰之時。
彼時她已是個將要及笄的姑娘,不再如少時那般好往宮中走動,雖然季硯總會為她打點妥帖這些,可生辰畢竟是重要的時刻,就算宮裡能進去,家人也沒那麼容易放她出門。
誰曾想,季硯卻來找了她。
她還記得那日白雪皚皚下俊美無儔的少年郎,他眉眼含笑,溫柔地望著她的模樣。
她感動極了,與他說著待到明年生辰,她及笄之時,她就要嫁予他,嫁予自己最喜歡的阿硯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