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今日但凡是個香軟的姑娘在身前,便能距離再親近些,此刻她就已經埋進人家懷中,討要美人喂她了。
她伸了手,但沒看那處,摸到個圓咕隆咚的果子。
青鄢受了她的誇,更是溫聲細語,繼續說著——“才送來的青梅,此時吃應季味美,酸甜可口。娘子愛吃酸,多吃些。”
青梅……
晏樂縈卻不小心手滑了,青梅落在桌沿。
青鄢“哎呀”一聲,沒看出她的恍惚,他重新遞了個給她,把桌沿那個自己拿了,又與她繼續聊著,“娘子且吃,我還有一件事與你分享。”
眾人也紛紛問他何事,青鄢沒扭捏,見晏樂縈默不作聲,覺得她也在靜候下文,笑道:“我來的路上,恰好街上有巡查的衙役,一個個瞧著侃然正色的樣子,便稍稍打聽了一番……”
青梅放在手心,沾染了些許瓷碟的冰涼,可晏樂縈早就不愛吃青梅了,一時只覺得手心裡的東西像燙手山芋。
恍惚間,她下意識往某個方向看去。
耳邊仍有青鄢的聲音,晏樂縈聽見他在繼續道:“聽聞新帝微服私訪,這頭一次微服私訪,就是來了江南。”
此言一出,眾人神態各異。
“什麼?竟是這麼大的事,難怪我今日來畫舫,也覺得街邊靜了不少。”有人在附和他,古怪道,“新帝為何來此?”
晏樂縈還在看那個方向,盡管那裡空無一人,可她就是清楚不過——
那位編排今日畫舫相聚這出戲的人,也是曾經萬民愛戴敬重、如今卻只能蟄伏在江南的廢太子季淮,就在那裡看著她。
廢太子——因為他被如今的新帝季硯打敗。
他僅離皇位一步之遙。
於是如今他籌謀著要她與季硯重逢,重拾舊緣,也籌謀要東山再起,重攀那一步之遙,再踏碎那一步,直到登上皇位。
她想起昨夜季淮和她說自己放出了風聲,就等著季硯赴這場局。
季硯竟然……真的來了?
“……都說新帝性子喜怒無常,陰晴不定,無人能揣摩聖意。”
“唉,若是昔年的太子登基就好了,只盼新帝莫要在江南胡亂——”
臨至耳畔的談話已然越發大膽,晏樂縈迴過神來,難得沒笑,正色提醒他們,“誰登基也輪不到我等議論,那是天家之事。屆時惹禍上身,誰也難保你們,快些住嘴,不許再提。”
嬌豔的美人含怒,威懾力不說有,吸引人的注意力倒是很快。
市井中的人論事總有些口無遮攔,小公子們平日見她隨性,自然是有什麼就當她面說什麼,頭一次被她這般呵斥,都悻悻噤聲。
“娘子。”青鄢有眼力見,連忙去給她倒茶,斟酌著想換個話題,最終卻還是繞回此事,“只是,若當真皇上來了江南,我們可要小心低調些,畢竟我們也不是……正經營生。”
難怪他要提這事,新帝微服私訪,她卻大張旗鼓在湖畔畫舫設宴……
晏樂縈看著傾斜的壺水落進茶盞中,聽著泠泠水聲,想明白了青鄢的意思,抬眼,又覺得這小公子小心翼翼提醒她的樣子好笑可愛。
其實,在這一眾美男子裡,她的確最喜歡的就是他,青鄢的長相柔美清俊,眉修長,眸澄淡,連唇色都是淺淺的水紅,絲毫沒有攻擊性,漂亮得似個小姑娘。
何況性子也溫柔貼心,和誰都不像。
最不像季硯和季淮那倆兄弟,她不想和那倆兄弟任何一個扯上關系。
她曉得方才語氣是有些嚴肅,於是這會兒笑著指正他,“小阿鄢,我們教坊正經找官府背過案的,清白生意,你們當中可有誰做了什麼不正當的買賣?”
晏樂縈從小就善於和人打交道,逢人也愛笑,因而也討人喜歡。此刻就算心中到底複雜,可已經訓斥過了他們,也不再想擾眾人興致,面上沒再表露什麼。
“哪有妄自菲薄的,平白貶低了自己。”她又道。
青鄢聞言,既然與她提過醒了,便也不再多言,還心有感慨地看了她一眼。眾人也都撓頭稱是,複又鬧作一團。
此時仍有樂音自湖畔傳來,是另幾位疏朗公子正在奏曲,有人持琴,有人吹笛,一首接著一首,哪怕是一曲終了再接上,可江南的音韻一貫柔美婉轉,結尾處並不會令人覺得突兀。
晏樂縈後背的傷雖未傷及筋骨,卻仍然疼,她在這樣的痛意裡,不由地又陷入自己的思緒裡。
其實,這些公子們如此說並不讓人意外,他們的話,便是大部分民心的體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