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第 88 章 他是不是從始至終走錯了……
“怎得坐在這天井裡, 入秋了風涼,往內室去。”崔凜頓住腳,微微訝然
翠衫, 玉簪,脂唇小櫻桃淡,一杯果酒,青凝腦子裡有些混沌, 她眨一眨水潤的桃花眼,依舊不做聲。
小女娘長睫輕顫,目光有些探究, 卻又柔波蕩漾, 一瞬不瞬的看著他。
崔凜愣了一瞬,忽而伸手遮住了她的眼,喉結上下滾了滾,低低道:“安安,別這樣看孤,今日怎得喝了酒?”
修長的指落在眼睫上 有些微涼的觸感,青凝不耐煩的推開他的手, 迷迷糊糊道:“我今兒個的玉簪碎了,那串紅珊瑚也差點四散崩開。”
崔凜俯下身, 半蹲在她身前,面對面將她圈在懷中:“玉簪碎了?那孤再給你做一批,用羊脂玉、獨山玉、岫玉、藍田玉各雕幾支好不好, 隨安安挑選。”
青凝模模糊糊, 聽不細致,輕輕蹙起眉尖:“不要玉簪,要我的紅珊瑚手釧。”
崔凜輕笑:“好, 去歲有毗喏耶國貢上來的紅珊瑚,比南海貢上來的還要好一些,尋出來給安安做手釧。還想要什麼呢,只要安安開了口,孤都給你尋來,嗯?”
聲音碎玉清朗,是極致的溫柔,可又是暗啞的沉穩可靠,彷彿她要的是天上的星星,他也能給她摘下來。
青凝眨眨眼,面前的人影在晃,似乎是崔凜,她搖搖頭,還是不相信這樣的宿命,一雙玉手揪住他的衣襟,不自覺問:“崔凜,你是不是有過一串紅珊瑚手釧?你真的有過一串紅珊瑚手釧嗎?是南海貢上來的紅珊瑚,你把它丟去哪兒了呢?”
紅珊瑚手釧?崔凜一時不明白她話裡的意味,若是官場上被人這般打啞謎,他怕是早便要不耐起來,可偏偏他對她有的是耐心,微微傾身,看著她的眼:“母後似乎是贈過一串南海紅珊瑚,早不知所蹤,安安想要嗎?”
他向來不將那些珠寶珍玩放在眼中,自然不會在意一串紅珊瑚,模模糊糊的印象罷了。
原來真的是他,青凝眨眨眼,玉手鬆開又握緊,將他胸前織了金線的貢緞揉成一團,悶悶的,卻又細甜綿長:“怎麼會是你呢,崔凜,你十六七歲時是怎樣的兒郎?”
十六七歲的崔凜嗎,尚未攪弄官場風雲,是銀鞍白馬的少年將軍,畫淩煙,上甘泉,自古功名屬少年。是颯爽又清冷,目下也無塵,可也會為了一個毫不相關的婢女,舍掉一串紅珊瑚,誠然在他眼中,便是禦賜的南海珊瑚手釧,也是隨手可丟棄之物。
這問題實在是有些奇怪,面前清俊的身影頓了頓,微微挑眉,卻沒作聲,那雙玉手在胸前蹭,被他握住,往前一拉,那綿軟的女娘便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中。
又是那清淡的冷梅香,青凝心中咯噔一下,這一片迷濛中便又生出些許清醒來。
她張口咬住他的肩頸,待聽到那人低低嘶了一聲,這才鬆口,鄭重其事道:“不對,你不是那時的崔凜,我是恨你的,我恨你磋磨我,不管你從前如何,現在如何,我都不能原諒你!我永遠也不會愛你!”
是對他說,似乎也是在對自己說,是極其凝重的語氣,可崔凜卻在裡頭看出了虛張聲勢。
崔凜一頓,彷彿被狠狠撞了一下心口,那顆冷肅的心便一下下狂跳起來。以前的恨意,歸根結底,其實是恨明月皎潔,不獨照我,現下重重烏雲散去,似乎終於看見一點皎潔月色,崔凜忽而揚眉,露出個欣然笑意來。
“對,不能。”青凝依舊賭著一口氣,神色堅定異常:“你軟下身段,我便該輕輕揭過嗎?我永遠恨你,永遠不要留在你身邊。”
她斷然不肯露出心虛的端倪來,可惜對面之人又實在深諳人心,崔凜眉眼垂下來,忽而吻住了她的唇。
這個吻極悠長,又極纏綿,他吃她紅唇上的清甜,在唇齒間攪起一層又一層的春意。
青凝本就混沌,被這樣一吻,溺水一般,愈加辨不清今夕何夕,不過幾息,便軟在了他懷中。
他將她抱入內室,終又讓那朵顫巍巍的白花開在了自己掌中,他溫熱的唇落上去,身下的人便弓起腰身,顫慄了片刻。
天階夜色,繁露成霜,有影子在素紗帷幔上晃,往日清冷禁慾的郎君眼角又染了一抹豔色,閉了閉眼,額上隱隱露出青筋,他含住她的耳垂,嗓音暗啞的一塌糊塗:“安安乖,莫要咬的孤這般緊。”
忍無可忍,意志崩塌,強健的臂握住一截細腰,開始攻城略地,青凝一時像飄在茫茫大海中,風大浪急,只能緊緊抓住他的手臂,溢位不成語調的低吟。
第二日,青凝再醒來已是午後了,冬兒端了參湯來,瞧見青凝綿軟體態,頸上紅痕,靦腆地別開眼:“娘子,郎君囑咐了,要你起來了先喝一碗參湯。”
昨夜這內室聲息不止,冬兒還是未出閣的小娘子,自然是有些別扭的。
青凝有些頭疼,許多事想不起來,只隱隱記得那一波又一波的浪潮、模糊中那人染了情慾的眉眼,以及天色將明未明時,額間落下的那個溫存的吻。
青凝慕然心驚,不對,如何又走到了這一步?她分明......分明是決意再不原諒他,她心裡不是有很多不甘心嗎?
外頭有婢子擺了膳食來,是桂花魚翅、蟹粉獅子頭,另有一碗血燕粥。青凝腰痠腿軟,只就著冬兒的手喝了碗參湯,又用了半碗血燕粥。
一日間便有些心緒煩亂,有時候人的感情是最為複雜的,當恨意軟化,偏偏不敢直視,害怕一直以來的堅持是個笑話。
晚間雲巖來了一趟,青凝正於桌案上作畫,聽見雲巖說是崔凜去了姑蘇,要兩三日方回,她筆尖一頓,反倒鬆了一口氣,他實在逼的太緊,讓她沒有機會稍稍喘息。
那串鮮紅的珊瑚手釧還戴在腕上,青凝不自覺摩挲,她微微蹙眉,在宣紙上落下四個字,筆尖頓住,墨汁氤氳,後頭的便不敢再寫。
她終是將那串紅珊瑚手釧褪下來,同那張宣紙一道,壓在了案底。
這當口,門簾輕響,冬兒從外頭回來,端了一碗酪漿來:“娘子,你嘗嘗這酪漿。你今日茶飯不寧,也沒用多少東西,聽說這酪漿可消食化瘀,我特意跑去秦淮河畔買的呢。”
青凝不愛用酪漿,只瞧見冬兒期待神色,也不忍拂她的好意,便就著冬兒的手,抿了一口,這一抿不打緊,這乳汁發酵的酸味直沖味蕾,讓她忍不住幹嘔了兩聲。
冬兒忙來替她拍背,大大咧咧,口無遮攔:“娘子,你這一聲幹嘔,倒有些像街口那位有孕的孫二孃。那孫二孃如今肚子越發大了,你是不知道,聞見那路邊的泔水味也要幹嘔一場。”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青凝忽而白了面色,她有些恐慌,不行啊,這樣下去遲早會有孕,有了孩子,那些恨意便更像是一場笑話了。她終將在他的溫存中繳械投降,被漸漸磨平了稜角,成為河水中圓潤的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