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頓了頓,又道:“母親曾在清河秀坊定過一件披風,月白為底,遠山青黛,上頭繡了一幅尋春圖。陸娘子可知,作這幅尋春圖的畫師何許人也?”
青凝聽她如此一說,倒是想起今年初春桃花宴上,王氏拿出來做彩頭的那件披風。那可是她從作畫到打樣,辛辛苦苦熬了好些個日夜,繡出來的尋春圖。
青凝默了默,含糊道:“偶然間遇上的一位畫師,機緣巧合下請其做了這幅尋春圖。”
崔素問沉吟了一下:“既如此,倒要煩請陸娘子引見。”
鋪子裡還有一堆麻煩事,青凝並沒有興致同她論道書畫,那是無憂無慮的大家閨秀打發時間的雅趣,並不適宜她這樣為生存奔波的人。
她不動聲色的婉拒:“這位畫師行蹤不定,若要尋人倒要費一番功夫,若三娘子真想見,需得予我一百兩銀子,我方能讓鋪子裡的管事費功夫去尋。”
崔素問失笑:“你還真是......”還真是世俗,句句離不開銀子,倒是可惜了這位畫師,瞧畫作便是曠達灑脫之人,竟為陸青凝這樣的商人之後作畫。
只是崔素問的涵養讓她說不出難聽的話,她斂了無奈的笑意:“好,待會子我遣人送銀子來。”
她說完便頭也不回的出了凝瀧院。
青凝愣了一瞬,這就賺到了一百兩?
鵲喜從門後探出頭:“今兒個咱們院子裡是聚了財氣嗎,一大早兒就有來送銀子的。”
今日凝瀧院確實聚財的很,崔素問方走,雲巖就踏進了院門。
雲巖身後跟著幾個婢女,捧了三四個漆盒,上頭是兩套蜀錦絲帛的裙衫,另有一件嵌了碧璽的累絲步搖。
“陸娘子,前幾日你送去的香囊甚合世子的心意,其香氣清心明目、提神醒腦,解了世子的頭疾。今日世子讓我過來送幾件回禮,望陸娘子莫要嫌棄。”
嫌棄?色澤明豔、柔軟光澤的蜀錦,晶瑩剔透的桃紅碧璽......青凝吸了口氣,忠勇侯府世子果真有錢啊,一隻香囊竟換來了這許多東西。
雲巖讓婢女放下漆盒,轉而又道:“陸娘子,昨日世子那件披風可還在,我這便捎帶回去。”
青凝一時有些慚愧:“二哥哥那件披風我還未來得及洗,且等我洗幹淨了,明日給二哥哥送過去可好?”
“不必了,陸娘子給我便是。”
旁人穿過的,世子也不會再穿,只是世子的東西,也不能落在不相幹的小娘子手中。
青凝聽他如此說,回身取了披風來,雲巖接過披風便出了凝攏院。
雲巖一走,青凝站在廳中望著桌案上的裙衫步搖,暗自估量了一下,每一件都做工考究,拿去當鋪典當了,一千兩銀子也有了。這回不用舍了母親留下的長命鎖了。
她忙喚鵲喜:“鵲喜,咱們拿了這步搖去趟當鋪,典了銀子給繡坊送去。”
救急的銀子有了著落,鵲喜也高興,兩人正收拾,卻被楊嬤嬤叫住了:“安安,這回禮貴重。禮者,敬人也,若是旁人送的東西,你剛拿到手便去典當了,怕是有些失禮。”
為著給鋪子籌銀子,青凝急糊塗了,倒連禮節也忘了,被楊嬤嬤一提醒也反應過來:“嬤嬤說的是,世子送的東西,便是無心之舉,也該表示謝意,若是轉手便換了銀子,倒是下了送禮之人的臉面。”
青凝坐回榻上,伸出細白的小手托住臉頰,這可如何是好呢,比起崔凜送的這些物件,她更捨不得阿孃留下的長命鎖。
青凝細細擰眉,忽而站起來,既然要表示謝意,那她改日便著了這裙衫戴了這步搖,專去崔凜面前表一表謝意,待回來再拿去典當也不遲。
......
雲巖回去的時候,天兒起了風。今兒一早便悶熱的很,天色灰濛濛的,似是正醞釀一場大雨,這會子一起風,眼瞧著就要下起來了。
今日辰時崔凜便去了藏書閣批閱文書,雲巖從凝攏院出來,便直接去了藏書閣的書房。
只他剛進去,卻見崔凜正同雲崖要出門。
雲崖難得開腔:“侯爺回來了,要世子去勤勉閣相見,你留在此處,將世子批閱的文書整理好。”
忠勇侯自除夕之夜被召回,便再未被放回邊關,景昭帝尋了個由頭,讓忠勇侯去了京郊大營練兵。此次乃是休沐歸家。
雲巖聞言忙道:“外頭起風了,世子帶件披風吧。”
他說著將手裡的披風遞了出去,頓了頓又忙收回來:“這件不成,是陸娘子穿過的。世子且稍等,我去取一件新的來。”
只他沒料到,崔凜伸手取過了他手裡的那件披風:“不必再麻煩,這件便可。”
崔凜說著,便抖開披風系在了肩上,上頭若隱若現的清甜之氣,是那日烏程府衙的後院,她靠進他懷裡時,絲絲縷縷裹挾過來的香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