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程府衙中開了滿園的丁香,明樂坐在後院的廳堂中喝完了一盞茶,卻還沒等來謝家小娘子。
映兒在廊下垂著頭,有些不敢看明樂的臉,眼見著天色越來越晚,她不禁拿眼往院門處瞥,忽而瞧見個婀娜的身影,一下子直起腰來,大聲道:“娘子,謝娘子回來了。”
青凝走進後院的時候,就見明樂迎了出來,一改往日懨懨的神色,攜了她的手道:“你可算是回來了,今日本想尋你說說話的,可巧兒你竟出門了。”
青凝一愣,沒料到明樂竟會來尋她。
兩人沿著連廊往前院去,明瞭幾句招待不周的客套話,她忽而倚在水榭的欄杆上,輕飄飄問了句:“聽聞謝娘子同兄長感情好,晚間竟要哥哥哄睡的。”
青凝點頭:“讓明樂娘子見笑了,打小兒養成的習慣,如今大了,倒也該避諱一二了。”
明樂聞言輕笑了聲:“他又如何哄你入睡呢,可有入你的帷幔?”
這話說的好生無禮,青凝微微蹙眉:“哥哥向來守禮,又怎會入我的帷幔。”
“守禮?”明樂不知想到了什麼,忽而輕輕嗤了一聲,低低道:“許是你睡著了,又能曉得些什麼呢,或許他那雙眼,正透過帷幔一點點打量你。”
那股別扭的古怪感又來了,青凝帶了點好奇,偏頭去看明樂的臉。
明樂的臉隱在半明半暗的光影裡,像是藏了重重的心事,她問青凝:“你願意嫁人嗎,離了你哥哥身邊。”
青凝認真思索了一瞬:“我打小兒便同哥哥親近,一時要嫁人,還有些不捨。”
明樂輕輕笑起來:“是了,若是嫁了人,便要生兒育女、伺候公婆、體貼夫君,沒有一日是自己。待在哥哥身邊多好,他會一輩子疼惜你、愛護你,讓你一輩子是無憂無慮的小娘子。”
她這話像是在騙自己,又像是放了個甜蜜的餌,一點點引誘面前的小娘子。
青凝順著她的意,羞赧的紅了臉:“待在哥哥身邊自然是好,只是.....”
她話還未說完,忽見王祿川迎面進了水榭,青凝便住了口,起身行禮。
明樂眼波流轉,淡淡看了王祿川一眼,沒作聲。青凝見王祿川沒有要走的意思,便同明樂告了聲罪,離了水榭。
王祿川瞧著青凝的背影漸漸隱沒在花影間,這才微微帶出點慍怒來:“如何同謝家小娘子說這些,真是越來越沒規矩了。”
明樂冷哼了一聲:“規矩?若哥哥是個守規矩重禮法的,就不會......”
明瞭一半,生生住了口,王祿川知曉她要說什麼,自覺有些理虧,上前替她裹了件披風,柔和道:“我並沒有責怪你的意思,這會子起風了,小心著涼”
明樂定定看著他:“哥哥,你瞧這對謝家兄妹,兄長芝蘭玉樹,妹妹千嬌百媚,他們可以光明正大的站在日頭下”
“偏生我被你拽下了這深淵,族人輕賤我、瞧不起我,說我不顧倫理綱常,天生水性,學那勾欄樣式引誘自己的兄長。我這一輩子都將見不得光,只能做自己哥哥院子裡的金絲雀,我多想......”
明樂頓了頓,目光空洞:“多想拉這對兄妹一起墜落,還能有人說說話”
王祿川替明樂系披風的手頓住,他想起了謝懷安,確實是清風朗月、不容褻瀆的郎君。想他王祿川從前,也是烏程王家最得意的兒郎,只可惜心中有了執念,便被這世俗所摒棄。他的父親知道他對明樂的所作所為後,便將烏程王家遷往了京都,再不見他,只說他是王家的敗類。
“西門上的張員外送了幾個歌姬來,哥哥自己看著辦吧。”
明樂忽而轉了話頭,打斷了王祿川的思緒,王祿川忙正色道:“這位張員外也是個不懂事的,我何時要過歌姬.......”
他還要再解釋幾句,卻見明樂一扭頭走開了,廊下孫管事帶了兩名歌姬來,垂首請示:“大人......您看這......張員外只說酒樓裡來了兩個淸倌兒,能歌善舞,彈得一手好琵琶,念著大人您最愛聽曲,便給送來了。”
王祿川擺擺手,剛要打發了去,卻忽而見其中一位淸倌兒腰肢妙曼,身子輕柔,竟有一兩分謝家小娘子的韻味,他方才那被明樂撬動的邪念一閃而過,忽而喚住了孫管事:“不必送回去了,今日便請了懷安過來,聽首曲子。”
崔凜過來時,王祿川已在水榭中擺了宴席。
王祿川遠遠看著崔凜走來,果真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他仰頭飲了一杯酒,忽而朗聲道:“懷安快來,這兩日烏程課稅的冊子想必你也翻了一遍,可有何見解”
崔凜入了座,將課稅所思一一道來,王祿川卻有些心不在焉,忽而打斷道:“今日不必談公務,府上來了兩個淸倌兒,聽首曲子解解乏。”
他說著拍拍手,便有兩位歌姬於素紗垂簾後獻上琵琶曲,一曲還未了,其中一名歌姬緩緩起身,伴著清幽的琵琶曲起了舞。
腰肢纖細,身段柔軟,姣好的身姿不停變換著優美的姿態,分毫畢現的映在素紗垂簾上。
王祿川幽幽的看著,去喝杯中的酒水:“懷安看這淸倌兒,骨肉勻婷,身嬌體軟,極是柔媚,想來在床榻上亦是好欺負的很。”
他頓了頓,去看崔凜的臉:“懷安覺不覺得,這淸倌兒竟有幾分像謝小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