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裡倒是有樁好親事,我於葉氏族中有位表侄,名喚李遠,今年二十有八,英武有為,相貌堂堂,如今已官至昭信校尉。只可惜去年死了妻,如今想尋個續弦。”
她頓了頓,拉住青凝的手,接下來的每一句話,都似乎是在為青凝考慮:“我這位表侄家中殷實,又有官職在身,再過個三五年,保不準便要升任武德將軍了,你若嫁過去,到時你便是將軍夫人。你如今無父無母,依仗也只有國公府了,若能嫁得這樣的人家,實是難得。”
青凝聽完,不著痕跡的往後退了一步。
葉氏大概以為她身在閨中,未曾聽過這位昭信校尉李遠的傳聞。可偏偏青凝同園子裡的僕婦們混的熟,早聽說過這位葉氏表侄的兇殘之名。
這位昭信校尉,戰場上勇猛過人,卻也生性暴虐。
他曾於醉酒歸家時,因覺妾氏的幾句嬌嗔頗不順耳,便親手將這位自己最寵愛的小妾鞭撻至死。大概是在這京中名聲太差,尋不到好閨秀,便求到了葉氏處,葉氏便想用她來做個順水人情。
葉氏說完,依舊眉目溫婉的瞧著她,似是在殷切的等她的答複。可青凝分明看見崔靈毓嘴角微挑,露出個譏諷的笑意來。
青凝被葉氏握著的那隻手輕輕顫了下,只能垂下長睫,做出女兒家的羞澀:“夫人費心了,只青凝年歲尚小,親事並不著急,等靈毓成了婚,夫人再費心不遲。”
葉氏定定瞧了她片刻,也不生氣,笑道:“我自是曉得,你這是小女兒家羞怯,不好意思應承,只你姑母臨終前既將你託付給了我,我便得替你做主。罷了,你先去吧,等日後尋個機會見見我那表侄。”
她似乎累了,擺擺手,一併對崔靈毓道:“靈毓也回吧,你們兩姐妹自去玩鬧,不必拘在我這裡。”
青凝同崔靈毓走出松思院,青凝忽而想起昨日水榭中的男子身影,忍不住問了句:“靈毓,世子是個怎樣的人?”
崔靈毓站住腳,微有些詫異:“世子?”
這一問,倒讓崔靈毓想起了昨日老夫人房中的崔凜。
她雖自小生在國公府,但一則崔凜身份高貴,二則他並不常住侯府,是以,她也只逢年過節,遠遠的見過這位堂兄幾面,及至他入了仕,更是極少碰到了。
昨日,還是她頭一回那樣近距離的接觸他。
可那樣的人,只看一眼,便覺似山巔上的白雪,天穹上的明月,讓人不敢褻瀆。
她並不敢靠近,甚至不敢直視,她只記得他握茶盞的手,修長卻又骨節分明,他似乎是帶著笑意的,幹淨又明朗,耐心的回應老夫人的一句句問詢。只是他的每一句話,禮貌周全,卻又似乎帶著淡淡的疏離。
君子如玉,看似朗潤,你卻無法走進他。
崔靈毓搖搖頭,甩掉這不合時宜的想法,只道:“世子,世子自然是溫潤如玉的君子之風,待家人亦是親和。”
崔靈毓只是忽然想知道,日後,到底會是怎樣的女子,能讓這位世子看進眼中心中。
溫潤、親和,青凝在心中將這兩個詞反複掂量,這兩個詞,同昨日水榭裡的身影全然不相似,雖只窺見個身影,但青凝昨日,明確的感知到了屏風後男子的凜冽與冷清。
她忽而重重舒了口氣,昨日那人一定不是世子吧?
不是世子便好,世子崔凜是她在這侯府中最不能招惹的人。
“你問世子作甚?”崔靈毓忽而警惕起來,轉頭打量了青凝一眼,語氣裡帶了輕蔑:
“青凝,你竟要打世子的主意?我勸你趁早歇了心思,也真真是痴人說夢,你這樣心機逢迎的女子,別說做妾,便是做通房,世子那樣高潔的人也是瞧不上的。”
崔靈毓甚而沒說妻,在她心裡,便是做那人的妾也是抬舉了青凝這樣的孤女。
那可是忠勇候府世子崔凜啊。
青凝臉上掛起了乖巧笑意,並不理會她的嘲諷:“靈毓想多了。”
她說完便轉了身,倒讓崔靈毓的嘲諷輕飄飄的落了空。
青凝輕鬆了些許,走的遠了,忽而抬頭看了一眼這諾大的忠勇候俯,轉頭對楊嬤嬤道:“嬤嬤,我須得給自己尋個出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