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她出現在院門處,蘇瀅格外留意她。
不為別的,只因這少女眼睛、嘴巴都像張二紅,只是氣質清雅,讓人無法將她與村婦張二紅聯想到一處。
直到聽見她喊徐淑君娘,蘇瀅終於確定,眼前少女便是蘇家小姐。
這一刻,她什麼也沒想,沒有任何動機,只是打量著蘇安然,略帶疑惑地陳述事實:“你長得很像張二紅。”
她沒再稱張二紅為阿孃,在弄清真相之前,她都無法再視對方為生母。
因張二紅可能做過的惡,也因從小到大那麼多的打罵欺淩。
“你住口!”蘇安然慌得失了儀態,她狠狠瞪著蘇瀅,恨不得能用眼神毀掉蘇瀅招搖過市的臉,怎麼看都不是大家閨秀會有的眼神,“世上相像的人多了,你是什麼東西,竟跑到我娘這裡來招搖撞騙。從哪兒來的,便回哪兒去,否則休怪我報官抓你。”
“安然。”徐淑君從未見她露出這般戾氣,訝異輕喚。
察覺到自己失態,蘇安然忍了又忍,才挽住徐淑君手臂,如往常一般靠在她肩頭委屈撒嬌:“阿孃,您怎麼能相信一個騙子的話?安然很傷心。”
蘇瀅望著她們,能看出徐淑君眼中的愧疚不忍。
院子不小,可她好像是多餘的存在。
不管真相如何,她似乎不該來。
“徐夫人,小女子先告辭了。”蘇瀅心中莫名酸澀,空落落的。
她早該想明白的,她命不好,不該肖想任何好運氣會降在她身上。
蘇瀅轉過身時,腳步微微踉蹌,一條長臂攬住她肩膀,給了她片刻倚靠。
“姑母,我先帶瀅瀅回去,改日再與姑母和徐叔詳談。”裴昭輕輕攬住蘇瀅,心口微微泛疼。
這個傻姑娘,該爭的時候,倒是不會爭了。
“先前徐叔忙於朝務,裴昭不便叨擾,今日來時,母親特意囑託,務必請徐叔和姑母過府赴宴,好為二位接風洗塵,待我回去安排妥當,便派人來請。不知二位可否撥冗?”
“賢侄客氣了。”徐思危正想去侯府問問蘇瀅的情況呢,當即應,“我們一定去!”
明知蘇瀅極有可能是自己的女兒,徐淑君捨不得她就此離開。
可她手臂被安然挽著,再看看裴昭護著蘇瀅的姿態,她張張嘴,到底沒開口。
這些年蘇瀅過得好不好,為何會在侯府,她與裴昭之間又是怎樣的關系?千絲萬縷縈繞心頭,都需要濃清楚。
可徐淑君知道,不能當著安然的面。
這畢竟,是她一手養大的孩子。
事實尚未明朗,叫她如何狠得下心?
被裴昭扶著登上馬車,蘇瀅方覺自己手足冰涼。
她心中更是淒冷一片,徐夫人分明懷疑她才是親生女兒,可她傷心離開,徐夫人一句挽留的話也沒有。
若要接受生母不要她,還不如她是張二紅的女兒。
“誰都不要我。”蘇瀅唇角擠出笑意,淚滴卻大顆大顆墜下眼睫,翦瞳烏亮晶瑩,望著裴昭,“我就這麼讓你們討厭嗎?”
裴昭傾身,抽出她手中絲帕,替她拭淚,動作輕柔,像擦拭著一件易碎的瓷器。
“你不討人厭。”裴昭微微搖頭,凝著她,嗓音也比平日溫和許多,“他們不要,我要。”
說出這一句,裴昭只覺心中那些不甘、不忿頃刻散盡,唯餘憐惜,絲絲縷縷纏繞心口。
他要她。
農女蘇瀅,蘇家千金蘇瀅,為榮華勾誘他的蘇瀅,無情地向旁人投懷送抱的蘇瀅,那些好的,或是不完美的,都是她。
裴昭知道自己認定的是怎樣的女子,但他不後悔沖動而出的話。
聞言,蘇瀅怔愣住。
這薄薄兩片唇,說過許多涼薄的話,也親過她,卻是第一次這般溫和地哄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