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淑君二字,聞嶽的神情明顯變了變,徐思危心裡著急,沒留意,裴昭卻悄悄盯著他,看得很清楚。
沒等裴昭回應,聞嶽已撐著身子從榻上下來。聲音仍有些虛弱:“不用,我這是老毛病了,回去歇息片刻就好,不耽誤徐大人的事了,先行告辭。”
裴昭默默望著他,沒開口。
在喚“徐大人”三個字時,聞嶽明顯遲滯了一息,不似剛來時從容隨意。
走出門扇,他也頓了頓腳步,雖未與徐淑君說什麼,也沒看對方,裴昭卻能感受到聞嶽分明在有意剋制。
回到侯府,天色已不早。
偌大的廳堂裡,徐思危與武安侯含笑敘話。
徐淑君則拉住蘇瀅的手,對老夫人和周貞蕙千恩萬謝。
“這兩年與瀅瀅失散,苦尋不得,我這做孃的操碎了心,幸虧瀅瀅有福氣,遇到姨母和周姐姐。”徐淑君松開蘇瀅的手,跪到老夫人面前,“二位請受淑君一拜。”
周貞蕙比她小,她喊一聲姐姐,是比著武安侯的身份喊,也是尊稱。
周貞蕙哪裡受得她的禮?趕忙避開。
老夫人也顫巍巍傾身來扶她:“淑君,你這傻孩子,快起來。你心疼瀅瀅,難道我們就不是瀅瀅的親人了?不許再這般見外。”
蘇瀅也扶住徐淑君,立在她身側,打量著她,心念微動。
尚未見過張二紅,沒確認她身份,徐夫人怎會突然以她母親的身份自居?
更匪夷所思的是,徐夫人竟會撒謊,說兩年前與她失散的。
徐夫人第一次來侯府,自然不知兩年前她如何哄騙的侯府諸人。
除非,有人告訴了徐夫人,還特意請她在眾人面前圓謊。
思及此,蘇瀅下意識側眸,望向廊柱側挺拔軒朗的裴昭。
是他,也只會是他。
難怪他禮數這般周全,親自去接徐家兄妹。
他明明厭惡她撒謊,如今卻肯顧及她的體面,為她圓謊,是不想侯夫人傷心失望吧?
即便如此,蘇瀅心頭仍是升騰起融融暖意。
廊下,厲鋒壓低聲音稟事,裴昭默默聽著,時而頷首,交待一句。
待事情稟完,厲鋒正欲退下,裴昭忽而沉聲道:“去查查大理寺卿聞嶽,著重查查他與徐家有何關系。”
晚膳是周貞蕙張羅的,除了京師口味,還特意請廚子做了十餘道幽州菜、冀州菜。
珍饈美饌,讓蘇瀅應接不暇。
她面前擺著的,仍是葷菜居多,且都是她喜歡的口味。
屋內擺著闊大的銅製冰鑒,浸著色澤鮮豔的瓜果,赤糖冰雪冷元子,雪泡梨花白,一室清涼如秋。
可蘇瀅難得提不起胃口。
看著徐家與裴家人談笑風生,她只覺自己格格不入。
彷彿她不屬于徐家,更不屬於裴家,是個找不到合適位置的,多餘的人。
酒過三巡,女眷們幾乎都已放下筷箸。
周貞蕙看一眼喝得紅光滿面,仍逞強要與徐思危對飲的武安侯,眉心微擰,到底沒勸。
她別開臉,眼不見為淨,順勢抱住老夫人手臂,朝不遠處的蘇瀅望一眼,眼中含笑:“母親,我為阿昭看好一門好親事,不知母親意下如何。”
老夫人耳力越來越不好,周貞蕙聲量特意比平日抬高了些,也是有意讓在座諸位都聽到。
蘇瀅面前擺著一碟切好的冰鎮蜜桃,她正小口吃著,聽到這話,耳朵登時豎起來,抬眸朝侯夫人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