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葉拉著楊宥禾,躞蹀地上著階梯。
楊宥禾看著林葉的背影,忽然若有所思的開口: “媽。”
“嗯?”林葉有些緊張,她不知道楊宥禾會說什麼,但此刻的她又不能太緊張,畢竟這是在拉著楊宥禾小心蹚過積潦啊。
“沒什麼,只是感覺有些奇妙。”楊宥禾搖搖頭,看著緊握的雙手,目色留眄。
林葉沒有接著她的話頭說下去,而是兀自感慨道:“還記得你一歲的時候你爸爸說以後要是他先死就和鳶荷學姐的墓碑離得遠一點,沒想到卻是一語成讖。”
楊宥禾不解:“為什麼要離遠?”
林葉有些恍然,是啊,就連她也不理解楊義華,他明明那麼愛鳶荷學姐。
見林葉不回答,楊宥禾也適時不語。
沒多久,林葉又開口:
“他說生前未能讓鳶荷如意,死後便不願再去打擾她。”
“我問過他,難道不會孤單嗎?”
“他卻只說,若是他的孤單能讓鳶荷遇見更好的人,他願意。”
“漾漾,你的父母都是很好的人,同樣,他們也都很愛你。漾漾這個小名還是你母親取的呢,還記得她說這意味著你不必像海也不用像湖,你只要在微風中輕輕搖曳,漾起粼粼水波就夠了。”
漾漾,飽含江鳶荷對楊宥禾深深的愛意。
楊宥禾惄焉如搗,滔天的酸意侵襲了她的鼻腔與眼眶。
此刻她突然覺得風聲吵、水聲吵,甚至連零零散散路人的低語也吵。
不多時,她們二人便來到了江鳶荷與楊義華的墓碑前。
碑上刻的只有兩人的名字、生辰以及逝時,沒有親人也沒有朋友。
墓碑周圍靃靡,卻看起來幹淨又歲月靜好,許是林葉常來。
“我還是違背了義華學長的意思,將他們合葬了,因為除了你,他們只有彼此了。”
“爸爸呢?爸爸的親人呢?”楊宥禾看著墓碑上父母相依在一起的照片出神。
“義華學長和鳶荷學姐在你還沒生下來之前就從事著特殊科研工作,所以不能與家裡聯系,但在懷了你之後他們就辭去了那份工作在一家小型研究所上班,隨後便快馬加鞭地回家省親,可因為那幾年流感盛行,義華的父母染病去世,家裡的親戚早就走光了,而鳶荷學姐,之前也告訴你了,她是孤女,所以……你是他們唯一的親人了。”
楊宥禾點了香舉在胸前,默默地跪在父母的碑前。
天空又下起了小雨,林葉不打擾她,靜靜地撐著傘站在一旁為她遮雨。
雨點滂霈,滴滴答答地逐漸模糊了楊宥禾的聽覺,她自顧自道:“媽媽,爸爸,漾漾來看你們了。”
“你們在那邊還好嗎?我……很想你們……”
“對不起……都怪我……”
鹹熱的淚水不斷流進楊宥禾張開又閉合的嘴巴裡,“可是……我還是覺得好殘忍……”
淚眼朦朧悵惘間,楊宥禾彷彿看見了意氣風發的父母,他們笑著朝她揮手。
楊宥禾鬼使神差地也伸出手,雨點不客氣地打在她的手上,只是她早已不覺涼意。
不知過了多久,直到抓了個空,楊宥禾才回過神來,她將香插進墓前的香爐裡,星點小火就那樣倔強燃著,沒有被雨點沖刷洗滅。
楊宥禾利落地擦了把眼淚,接過林葉手裡的另一把傘:“走吧。”
林葉見楊宥禾鼻子和眼睛紅紅的,心疼地去拉她的手,冰得凍人。
直到上了車,林葉才敢問出她剛剛在墓園想要問的話:“漾漾,知道一切的真相後,你恨我嗎?恨我瞞你,恨我待你不夠好。”
楊宥禾看向窗外,坦然道:“剛開始,恨,我恨你這麼多年對我的冷漠疏忽與苛責,我恨你無法與我共通,我恨你瞞著我,但我其實沒有資格恨,親生母親因生我難産去世,親身父親因去給我買波波糖去世,你卻還要默默承受這一切來養育我這個與你無關無系的孩子。所以,我愧疚,我恨的是自己的存在。”
車上的暖氣開的很足,楊宥禾的手也漸漸回溫。
“不要愧疚,不要恨自己……”林葉蹙眉搖頭,忙道:“對不起,怪我,我不該瞞你,也不該硬要你成我的女兒而苛責你,以白詆青,這麼多年來疏忽了你的感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