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還是覺得這人可疑,趙良哈皺眉問道:“荒山野嶺,此地方圓五百里又無戰赤,你這廝從何處來的?”
戰赤便是驛站。
趙良哈可不是沒見過市面的人,大元的戶記,除軍戶和站戶之下,就是他們打捕戶,比起鹽戶與匠戶地位還高,至於九等的儒戶,比起他們還差著老遠。
大元的打捕戶,每歲都奉命外出打捕各色珍禽異獸,進獻皮毛鷹隼。
那虎背蜂腰的獸皮漢子,卻撈起一塊兒飛龍肉,一邊狼吞虎嚥,一邊對趙良哈二人道:“兩位老哥,咱不是壞人,咱是個先生。”
“看你們裝扮,是此處獵戶?”
大元將道士統稱為“先生”。
聽聞此言,趙良哈又打量了他一番,見此人身材魁梧修長,眼睛清亮有身材,臉頰卻紅撲撲的似是個少年。
只是,他身上穿著一件兒野獸皮襖子,渾然不似道人。
因為成吉思汗尊崇活神仙長春真人丘處機仙法,遼陽和嶺北二省,在大元世祖皇帝忽必烈那會兒,道家本十分興隆,道首趙志敬更是坐擁天下數十萬門徒。
不過,大皇帝忽必烈舉辦法王辯經大會,召集諸教首領辯經,全真道首趙志敬率數百道士,卻辯不贏吐蕃十七歲小僧八思巴,最後被大皇帝忽必烈下令當場剃度出家轉修佛法。
自那時起,全真道家,天師正一道家,在嶺北和遼陽就逐漸式微,如今多是和尚傳教,稀罕能見著一個道士先生。
趙良哈疑惑道:“你既是道觀修行的道士,何以跑到這嘎達來了?”
那獸皮漢子咧嘴笑道:“兩位老哥,咱叫陳四九,乃是鐵峰山奉命去大都集賢院為大皇帝煉丹的天師道人,因風雪迷了路才流落此地。”
聽說這獸皮漢子陳四九,是去大都集賢院的道士,趙良哈和劉十四才緩緩放下戒心來。
獸皮漢子又拿出道碟驗證。
大元百姓來去自由,不需要路引,道碟腰牌就多能說明身份,二人這才邀請他坐下邊烤火邊說。
大元設集賢院,崇福司,回回哈的所,分別掌管道家,佛教景教,天方教諸多事務。
能夠被召集前往大都的道士先生,多是得道高人,起碼煉製那春宮助興的丹藥是很厲害的,大元的右丞相燕帖木兒,就十分喜歡道人煉製的丹藥,據說服用後,再輔以密宗喇嘛的大歡喜術可日馭數十女,端是厲害。
道人多會醫術,打捕戶常有跌打腫痛金瘡瘴病需和道人打交道,故而趙良哈與劉十四還算有禮。
只是對於陳四九一個人幹完了一陶罐的飛龍肉湯,兩人都有些不滿,尤其是劉十四,在一邊用湯勺鼓搗幾下燉肉的陶罐,邊翻撿裡面肉塊兒來吃,邊嘀咕著對陳四九翻白眼。
陳四九卻沒理會,他解開背後包裹,從裡面掏出一柄模樣古怪的巨弓來,嘴裡呢喃道:“大師傅果然沒騙我,這遼北冷死人,還好咱有準備。”
他抖了抖身上雪水,將獸皮襖子整了整,露出老虎似健壯的肩部肌肉,嘬起嘴調吸了一番,不過十幾息,面目漸漸紅潤,一雙眼眸也露出鷹隼般地精芒,他轉過頭看了趙良哈與劉十四一眼,淡笑道:“二位老哥,先前吃了你們一鍋肉湯,咱打只吊睛大蟲與你們吃肉。”
說著又走過去捏起趙良哈叉野豬的獵叉,在手中掂量一番,有些遺憾道:“輕了些,不過夠用了。”
他將這獵叉就著火坑燒了下,在石頭上磨了磨,又回頭對呆住的趙良哈與劉十四道:“這根大蟲肚裡餓的緊,跟了咱足有二百多里地,咱尋思它應該也餓沒力了!”
說著深吸一口氣,憋著氣待面色紅潤起來,雙眸精光四射,他將那木棍和樺樹皮做成的石屋門推開,迎風雪就地一滾翻出。
“虎來!”
陳四九大吼一聲,他腰肢猶如大龍,力從脊發,以獵叉做箭將那一杆牛角大弓拉成滿月,雙眸若獵隼貼著箭弦,在漫天風雪中瞬間鎖定了不遠處老松樹之下足有一人高的吊睛大蟲。
此時剛好他力道臻於脊柱和腰胯張力頂點,胸中氣魄一放,嗖地一箭射出!
嗷吼!
白毛大雪中,一隻雙眸赤紅口流涎水的吊睛猛虎,剛撲在半空,就被這一箭射中眼眸,被力道帶的在空中徑直倒卷出去,撲騰撞在百年老樹上生機斷絕!
它這一聲吃痛虎嘯,周遭十里山林可聞,頓時林驚鳥飛,無數野獸奔逃。
陳四九冷厲眸子緩緩收斂,他甩了甩身上落雪,側頭看向石屋中世代打獵,因為此生從未見過如此生猛,以一人之力獵虎的場景而嚇傻了呆若木雞地趙良哈與劉十四,咧嘴笑道:“兩位好漢,咱說了請你們吃虎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