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貴良塞過去一支菸讓他閉嘴,隨即跳進三輪車的車斗,跟兩臺彩電坐在一起。
顛簸好半天,三輪車從縣道駛入村道。
村道更加崎嶇不平,彷彿隨時都有可能翻車。
陳貴良默然觀察著鄉村景色。
他不喜歡這裡,不喜歡自己的村子。
關於這裡的記憶,大部分都不怎麼美好。
陳興華、姚蘭努力打工,一筆一筆結清拖欠的工資。但被拖欠工資的村民,卻把怨恨都算在他們頭上。因為卷錢跑路那人已經失蹤了,咒罵一個失蹤人口屬於白費勁。
連帶著陳貴良也被看不起,甚至不讓自家孩子跟他玩。
債主們這樣做無可厚非,但很多沒有被欠錢的村民,也莫名其妙歧視陳貴良一家。
當然,更多村民則純屬看熱鬧,事不關己高高掛起。
直至十多年後,整個村子因修高鐵、建新城而拆遷。陳貴良看著面目全非的老家,看到家鄉父老全都被遷走,他終於感覺自己失去了什麼。
其實有些村民對他不錯,只可惜少年感受到的善意,完全被滿腔怨憤給矇蔽了。
在族裡跟他輩分相同,年齡卻比他父親還大的三哥,半夜裡用腳踏車載他去醫院掛急診。
家住水田對面半山腰的譚婆婆,每次路上遇見都會給他糖吃,即便已經讀初中依舊給他發糖。
還有副業打漁的李二叔,賣魚回來總是故意經過他家,把剩下的餐條半賣半送……
沒哪個地方是全員壞人。
“前面竹林停一下。”
沒等三輪車停穩,陳貴良就腰馬合一跳下去,衝正在路邊農田幹活的喊:“梁四叔,過來幫幫忙。”
村民大多沾親帶故,這位“梁四叔”跟陳貴良拐著彎是親戚。
梁四叔扔下鋤頭過來,驚訝道:“貴良,你買彩電啊。”
陳貴良塞給他一盒紅塔山:“給娘娘(奶奶)買一臺,給家公家婆(外公外婆)買一臺。”
“孝順!”
梁四叔喜滋滋把紅塔山收下,非常賣力的跟老闆一起抬彩電。
大概走了兩三百米,就已吸引來四五個村民。
彩電並不稀奇。
稀奇的是買彩電的人,陳貴良家裡還欠著債!
當即就有村民悄悄跑回家:“快去通知楊愛軍他老婆,陳貴良買了兩臺彩電。讓她趕緊過來要債,拿不到錢就用彩電抵!”
外公正在院壩裡用高粱杆扎掃帚,這種掃帚可以拿去集市售賣。
陳貴良看著“復活”的外公,笑容變得格外燦爛:“家公,我給你買了葉子菸。”
“好。”
外公樂呵呵繼續扎掃帚。
陳貴良又說:“還給你買了彩電。”
外公這才驚得站起來,眯著老花眼看向陳貴良身後那些人。
陳貴良對老闆說:“彩電抬進去放到臥室。”
“走這邊。”外公連忙引路。
沒有電視櫃,便清理一張破桌子,搬去臥室用來放彩電。
聞訊而來的村民,人數越來越多,聚在院壩裡閒聊。還有幾個長舌婦遠遠站著,對陳貴良指指點點。
又過幾分鐘,外婆和小舅收到訊息,匆匆忙忙從地裡趕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