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端著茶遞給承德帝,道:“陛下憂思過重,不宜處理朝政,為著個子虛烏有的周桑兮,何必如此動怒?倒叫陳國人看咱們笑話。”側頭對譚冠誤溫和的說,“譚左衛,為著大周的顏面,還是請陛下回宮修養吧。”
譚冠誤爽快道:“太子說得是,是臣疏忽了,這就送陛下回宮召集太醫。”
譚冠誤剛剛走到眾人面前,他的情緒,行事作風都叫人摸不透,好似霧裡窺花,難辨真偽。
太子道:“陳國此舉意在動搖我大周境內不臣之心,罪人周桑兮已伏法,屍首尚存於南郡。本宮認為,將其頭顱懸於陳留之前,可叫謠言不攻自破。”
梅時晏道:“殿下,雖說謠言止於智者,但陳國此舉意在混水摸魚,若是不能一舉滅之,則後患無窮,此計喚作,隔靴搔癢。”
季青臨道:“殿下,依臣之見不必如此麻煩,只消陳留大軍擺開陣勢,陳國如何敢再犯?”
孔博衍道:“不妥,先禮後兵,禮不可廢。”
季青臨半起身道:“此番陳國行事可有先禮後兵?!先禮後兵不過是說的好聽罷了,真正上了戰場,叫陣時互罵一番就是禮!我們跟陳國說得好聽點就是山川異域,風月同天,說得難聽了就是眼中釘肉中刺!要什麼禮?!哪來的禮?!此番他們趁人之危,有禮嗎?國威都沒了還說什麼禮,要什麼風骨?!先擺出陣勢給個巴掌再說!”
梅時晏頷首道:“殿下,臣認為季典丞所言雖有些激進,但卻句句在理。臣也認為,此時強硬則後患盡免,打怕了自然就縮回殼裡當王八了。”
沈太傅道:“梅即令和二位典丞的話都在理,茲事體大,還請殿下速裁。”
竇思源低聲跟謝松照說:“你瞧,這季青臨像不像乾跡?如出一轍的少年氣。”
謝松照道:“老臣多閉口,少年自向前。但老臣考慮著方方面面,替咱們暗中轉寰,少年嘛,都是一腔熱血懶停步,橫衝直撞不在惜。”
竇思源道:“我剛剛居然覺得他莽撞,覺得孔博衍才是沉穩……都忘了,不止乾跡,咱們當初也是如此啊。”
孔博衍急忙道:“殿下,咱們不宣而戰豈不會讓其他鄰國自危?”
謝松照道:“孔典丞此言差矣!去年十月,龜茲不宣而戰,侵我大周邊界;幾年四月陳國趁人之危兵襲南郡。他們誰先禮後兵了?再看南國,送來和親公主之意路人皆知!或是非得先禮後兵,則先機盡失!”
孔博衍面紅耳赤道:“禮不可廢……否則如何對外宣揚,向後世傳頌?”
孟寄詞諷刺道:“莫非名傳天下的孔叔仁只是個沽名釣譽之輩?!”
孔博衍拍案而起:“我遊歷山川之時見許多化外之地不通禮儀,不知王法,若不加以教導,久則成蠻夷之邦!”
竇思源道:“荒唐!大周之中何來他邦?孔博衍,休要口不擇言!”
孔博衍自知言錯,羞憤不欲開口。
謝松照道:“孔家讓你遊歷,這數十年來你攢了不少清名,便真將自己當成了天上的星星不成?!那個世家子弟有你這般愛惜羽毛。”諷刺的語調把“羽毛”兩個字咬的極重,聽得孔博衍起身甩袖就要走。
竇思源道:“孔博衍,太子在上,如何敢無父無君,不告而退?!哪個給你慣的臭毛病?若叫孔老爺子知道了,不知會不會打斷那戒尺!”
季青臨冷哼:“孔典丞,朝堂之事可不比遊山玩水盡興,講究俠客義氣。若是收不起這山水客的脾氣還是早日歸家的好,莫要牽連孔家百世清名受累!”
孔博衍臉上青白紅黑一頓交錯,太子過了半晌道:“孔卿久在山水之間,講究禮儀無錯,眾卿講究實用和根本,二者難免衝突。但都是為國為民各有見解,千萬不可為此傷了和氣。”
孔博衍心裡略微安定,恭聲稱是。其餘諸人也不再辯駁,只商議如何一舉絕了後患。
南郡城牆。
殷湘蘭撫著牆垛道:“若是陳國派出軍隊,咱們就放他。”
秦綜看著日漸毒辣的日頭道:“夫人,這…將他如此掛著,不出三日就一命嗚呼了,如何能等來陳國出兵?”
殷湘蘭道:“白日裡就如此掛著,夜裡放下來餵飯灌水吊參湯。”頓了頓又繼續說,“若他並非名傳千古的將軍,你會如此在意他嗎?”
秦綜搖頭道:“夫人,我生無顯赫戰功,百年後無人記我南郡秦綜。他經此一事,陳國不會讓他牌入將閣,名載千秋……我知道夫人如此行事是在物盡其用,但只物傷其類爾。”
殷湘蘭嘆道:“無名小卒,何足道哉。”她看著黃沙隨風起的戰場,看著天邊捲起的旗幟,輕聲道:“三日,三日之後陳國還不出兵我就放了他,派兵送他到邊界,屆時生死皆由陳國來定。”
這廂籌謀算計,那廂臨淄已經吵翻了天。他們的大將軍李無蟬被南郡掛在了城牆上,要活生生風化其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