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祐帝注意到他的神色,「明朝?」
顧明朝抬起頭來,臉色有些發白,「臣不礙事。」
嘉祐帝卻揉了下眉心,「明日再議吧,朕想先去和兄長商量一下。」
眾人躬身行禮,「是。」
顧明朝記掛著謝松照的茶,心底漫上來的不安更叫他難受,辭了嘉祐帝便急忙往回趕。
過院門時還沒絆了一遭,廊下坐著的歸鴻咻地站起來,「公子?」
顧明朝扯開披風,「他睡了?」
歸鴻又坐回去,輕輕搖頭,顧明朝看到他紅著的眼睛,不妙之感湧上心頭,推開門衝進去。
謝松照就坐在椅子上,眉眼低垂,顧明朝小心翼翼的靠近他,伸手去捉他的脈,沒有跳動!
他難以置信的抬頭,看著謝松照緊閉的雙眼,深吸一口氣,聲音都在抖,「謝退之……你別嚇我……」
歸鴻跪在他身後,「公子,侯爺兩個時辰前走的……棺槨已經備好……侯爺想葬在燕都外……」
昔日戲言身後意,今朝都到眼前來。
歸鴻轉述的每一句話,都像是滾油在煎顧明朝的心。
顧明朝反覆摸他的脈,嘴裡不停地喊他的名字,可是謝松照再也不會抬手碰他一下了。
窗外夏蟬叫得撕心裂肺,屋裡的人泣不成聲。
最後顧明朝好像知道謝松照真的走了,頹然的埋下頭,抱著他的腰,一動不動。
是他釀就春色,又斷送流年。
嘉祐二年,雍昭侯謝松照薨於北疆秋詞城,年二十五。帝大慟,謂親隨曰:天不使我大週一統。隨後追贈其為雍州王,護國公,帝師,配享太廟。
顧明朝扶靈南下,回到燕都,月光灑滿的街道一如曾經的惜玉街,他們卻不再是當初的少年郎。
後二十年,嘉祐帝病危,召重臣進京,準備給朝廷「換血」,以便新帝登基,而眾人皆奉上謝松照舊書,帝垂淚,「兄長一生為朕。」只將眾人削權便罷。
顧明朝受召進宮,嘉祐帝拉著他的手不停囑咐後事,顧明朝淡淡的拱手,「陛下放心,他留下的東西,臣不會不上心。」
嘉祐帝卻像是沒聽見,喃喃道:「哥哥,我這一生,從未猜忌於你。太子……根基不穩,就交給你了,待他掌控朝局,哥哥,你再回去栽竹子,好不好?」
顧明朝像是已經習慣了被錯認成謝松照,面不改色地回應,「臣遵旨。」
嘉祐二十二年,帝崩,著平章王顧明朝為輔政大臣。
這一年,謝松照墓前和他走的那一年一樣熱鬧,鬚髮半百的老友們在他墳前追憶往昔。
後十三年,他墳上草木萋萋,墳前再無濁酒一杯,倒是旁邊又添了新墳一座。
大業十三年,平章王顧明朝薨,年五十二。史書記載他貴極人臣,家中卻無金銀俗物,唯其先師畫像一屋,殘棋一局,青竹一叢。他這一生竟是棋妻茶子,守竹院度殘生。
這不是一代人換來的大業盛世,而是無數人青絲變白髮,將身已赴以換取。這天下雖不是海晏河清,民歌率土,卻已是極好的政通人和。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