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安局的一間審訊室,田襄左手被拷在暖氣片上,周圍四五個警察輪番踢打,已經被折騰了近一個小時。田襄萎靡在暖氣片旁,他的腰間很疼,疼的不能動彈;左腳似乎脫了臼,有種鑽心的疼;眉腳在流血,令他睜不開眼睛。他想殺人,殺掉老三老四全家,殺了面前這些不分青紅皂白肆意施虐的警察。
一個老警終於看不下去了,“都住手,再打下去要出人命。”
“老餘,這小子砍了我姑父,不把他揍過癮怎能解狠。”一個粗黑的年輕警察說道。
“好了好了,真要出了人命誰都擔當不起。”老警接著勸到。
“呸”,粗黑警察朝田襄臉上吐了口吐沫,又伸出大腳在他的臉上擰踩,嘴裡不停地罵著,“狗雜種!”
田襄的臉早已扭曲變形,腦袋有種欲要爆裂地感覺。他想死,但又不甘,因為這樣死了就太便宜老三老四了。
老警的臉色也不太好,因為粗黑警察最後的那句話,聽起來似乎是在罵他。“夠了!鬧出事來有你的好受!”老警繃著臉大吼。
粗黑警察看了看他,然後笑道,“好,看在你老餘的面子上,今天就饒了這雜種。”說完一揮手,帶著幾個警察出了審訊室。
短暫的沉默之後,老警問道,“為什麼砍人?”
又是一陣死一般地寂靜,就在老警嘆口氣準備離開時,田襄有氣無力地答了句,“他們該死!”接著又是一輪沉寂。
老警看了看他,輕輕地搖了搖頭,開門離開,留下田襄一動不動地躺在空落落地屋子裡。
老警離開後,這裡極其安靜,憤恨和傷心交織湧動,獻血和疼痛輪番折磨。自從他昨晚被抓到現在根本就沒閤眼,晚上氣憤填膺、心緒難寧,剛才又被四五個人輪番暴打,早已心力交瘁。漸漸地,他糊糊塗塗地睡著了……
夢裡,祖父祖母來到了他的身邊,兩個老人流著眼淚看他,他不願祖父祖母傷心,試圖要強顏歡笑,然而一咧嘴卻是哭聲。祖母伸手試圖要去撫摸他的臉頰,然而之間的距離似乎很遠很遠,伸了很久也沒觸控到他。突然間,祖父祖母不見了,天仙般的美女款款向他走來,接著是破敗的城牆、遍地的浮屍和小山般的巨獸……
田襄一激靈醒來,老警正坐在桌後看他。
“醒了?吃點東西吧!”老警走過來遞給他一饅頭和一瓶水。
田襄一怔,緩緩地伸出右手接過,一邊狼吞虎嚥一邊流淚。
老警坐回座位,靜靜地看著他,良久後開口道:“你可能會被刑事拘留,若你傷的那個人嚴重,甚至會被判刑,怕嗎?”
田襄抬頭看著他,搖了搖頭,“不怕!我奶奶都被逼死了,還有什麼可怕的。”
老警表情複雜的看著他,有種說不出地難受。因為出於好奇,早上起來他就調查了整件事,曉得這個可憐的孩子是被人一步步逼到此等地步的。“傷人也是害己,如果你祖母在天有靈,不會願意看到你現在這個樣子。你曾經是她老人家的驕傲,可現在不是。”老警看著他,平靜地說道。
田襄的眼淚瞬間奪眶而出。他不願意在人前流淚,可一想到祖母,心神難寧,連忙低下頭。良久後,田襄淒涼地語氣說道:“我是多餘的。”
“孩子,沒有人是多餘的,只有你不自我放棄。至少我知道,還有人在關心你。”老家說著取出了個手機,在手裡晃著。那是田襄的,昨晚警察抓他時,收走了他身上所有東西,包括那部破舊不堪的手機。
田襄無奈地搖了搖頭,“奶奶走了,這個世上再也不會……”話未說完已泣不成聲。
“你錯了,從昨晚到現在,收了不少簡訊。”
“都是同學,拜年的!”田襄說的很平靜,因為這是預料之中的事情。
“上午有個女孩打電話,我接了。”老警盯著他。
“雨馨?”田襄猛地抬起頭,沙啞且焦急地問道,“你說啥,說了我現在的樣子?”說著他劇烈晃動著被拷在暖氣片上的左手,手銬和鋼管摩擦發出響亮且刺耳的聲音。
老警盯著他,“我應該怎麼說?”
田襄的身子猶如一下子掉進了冰窟,癱軟在地上,對呀,一個警察,還能說點什麼?心中原來僅存的一點慰藉,似乎在漸漸飄散,留下的只有絕望。他慢慢地閉上眼睛,身子好像被漸漸掏空,似乎整個身子已不再屬於自己的了。他想哭,可哭不出來,嘗試著張了張嘴,發出的是笑聲,是大笑聲,他在笑自己,笑自己的身不由己,笑自己存在的多餘。錯了,真的錯了,這一生是個笑話,是個天大的笑話,可自己卻不自知,一直做著那些毫無意義的努力。笑聲在整座警局迴盪,良久,良久……
老警起身,緩緩走到他跟前,“打個電話吧!”
田襄憤怒地看著他,右手伸出半截又縮了回來,艱難地搖了搖頭,萎頓在地上,斜靠著暖氣片。他閉上了眼睛,真希望永遠不再睜開,希望永遠不會有人打擾他,就這樣,讓所有的一切就這樣結束,猶如自己從來沒有存在過,猶如所有事情從來沒有發生過。這也許就是終點,然而這終點來的太晚,太晚了,若早在二十幾年前就到來,也許所有的一切都不是這個樣子。是的,自己的降生就是整件事情的起點,這二十幾年太短了,短的令人無法回頭;可又太長了,漫長的都開始厭煩自己。
老警依然把手機伸在他的面前,“公道自在人心,絕處仍存生機。孩子,只要你不放棄,沒有人放棄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