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災變後十年,金山市。
深秋時節,天氣漸冷,就連那曾經溫柔的夏風都變得凌冽起來。
陳耳東裹緊披風,看著遠處那座山,有些出神。此刻,他在大樓的樓頂之上,沿著女牆坐著。
這件披風是大災變之前,母親為其購置的。它是電影《基地:末日邊緣》裡男主經常穿著的一件衣服,當時是很流行的款式。而他身上的這一件更是電影紀念款,光這一件衣服,就耗盡母親三個月的工資。可兒子喜歡,再苦再累她也願意。那時的陳耳東,怡然自得地享受著這一切,內心裡卻從未有過感動。畢竟,誰讓他是韓氏的私生子。
韓氏掌握著數十家公司,資產數千億,就算是私生子,從小陳耳東也是過得錦衣玉食的日子。生活在豪門世家裡,他特別在意別人提起他的母親。所以,當十八歲生日那天母親送來披風的時候,陳耳東把她粗暴的趕出家門。而這件披風,徹底壓在了箱子底下。
天空中看不見一絲雲彩,太陽高高的懸在頭頂。從27層高的頂樓往下看,街面上的汽車彷彿玩具般大小。街上沒有什麼行人,在大災變之後,普通人只能在靜謐的夜晚行動。因為浮躁的空氣中充斥著一些特殊的能量,會引得普通人暴體而亡。就是初級變異的動物,也難以在烈日地照射下,保持最基本的理智。動物們又恢復了晝伏夜出的習性,太陽底下再無活物。
按照舊曆,馬上就要中秋了,可這個世界完全沒有團圓的氛圍。
陳耳東早已找不到自己的家,又去何處團圓?十年,說長不長,但也佔據著人生不短的篇幅。十年前那場浩劫,即使是夢境他都不想再現。摸著披風,他不自覺地想到了母親。那個他憎惡了十八年的女人,終於在臨死之前得到了兒子的體諒。而她的兒子,則帶著悔恨,渾渾噩噩地度過了十個年頭。
那一年,天崩地裂,山河倒傾,核戰爭在三國之間爆發。戰爭的導火索已經無人關心,各國只知道瘋狂地傾瀉著自己的核武庫。誰也不知道他們扔了多少核彈,人們只記得整個天空籠罩在刺眼的白光中,似乎一刻也曾不停止。終於,人類社會秩序徹底崩壞,全球一線城市幾乎被夷為平地,超過三成的人群死在核戰中。
緊接著,核冬天來了!人類徹底絕望了。整整一年,人類生活在寒冷的暗日下,莊稼顆粒無收,半數人類倒在了饑荒中。更可怕的是人性的貪婪和兇殘,等到各國政府徹底崩潰後,那些曾經陰溝裡最骯髒的傢伙開始打砸搶傷,到處行兇。從小錦衣玉食的陳耳東,何曾見過這種陣仗。要不是母親拼死的保護,他早就倒在暴徒的槍口之下了。而那個曾經他以為是家的地方,則徹底將他拋棄在混亂之中。
為什麼死的不是我?一陣涼風吹過,陳耳東用力捏了捏鼻子,把鼻子裡酸鹹的滋味擰了回去,可眼睛裡的溼潤還是影響了他的視線。該死,這時候要是來一頭異獸,可就躲不開了。
對於他這種廢物,能在大災變之後撿回一條狗命,簡直是一種奇蹟,那是母親的奇蹟。回想起母親的境遇,陳耳東恨不得抽死過去的自己。對於母親的話,他以前從沒有放在心上,更覺得那是一種弱者對強者的仰望與怨憤。
看著手套與袖口之間裸露在外面的金屬光澤,陳耳東想起自己不幸的遭遇。城市最底層小野種突逢厄運,過馬路時遭遇車禍,被大車壓斷四肢。不成想他竟是豪門私生子,在家族的全力醫治下,終於保下小命。這小說一般的劇情居然發生在自己身上,陳耳東很長一段時間都處於難以置信的狀態中。科技發達的現代,機械臂的技術越來越成熟。終於,在他十歲生日那年,父親送他一套手臂與雙腿。從此,他終於可以正常活動了。面對著家族其他人的側目與蔑視,他懦弱自卑,只能將氣撒在命途多舛的母親身上。每當回想起這些,陳耳東都愧疚萬分,可一切為時已晚。
金山市地處安卡拉國西海岸,是一個人口不足二十萬的小城市。像這樣的小城市,很多都在核戰爭中僥倖免於襲擊,那些人口過百萬的大城市才是襲擊的主要目標。此刻,站在城裡最高的大樓樓頂,整個城市的風景一覽無餘。城裡的人已經四散而去,除了行屍走肉,剩下的只有財狼野狗。陳耳東不喜歡這裡,或者說他不喜歡所有城市。城市帶給他的記憶,是他一輩子的傷痛,更是他恐懼與悔恨的源泉。
他出身貧賤,行為乖張,就算苟活下來,也高貴不到哪裡去。要不是母親臨終的遺言,他早就了斷了殘生。沒有得到答案,他死不瞑目!韓家,他終究是要打回去的!
陳耳東拿出腰間的手槍,開啟彈夾,挨個數了數子彈,正好7發。加上膛體裡的那一發,足夠自己應付突發情況了。彈夾上槍,他伸直手臂持槍向遠處瞄準。有機械臂的加持,他幾乎可以做到百發百中。隨著目光的漂移,手臂從對面樓層緩慢下降,最終來到路面上。
馬路上,一陣風颳過,捲起一層從路邊門頭上掉落的招牌殘片,隨風轉了幾圈砸到馬路對面的車頂上。路燈燈柱吱吱呀呀的響了一陣,在風停後慢慢不再搖晃。望著這片寂靜的世界,陳耳東瞬間沒了興致,舉槍的手臂緩緩收回。這時候,一個黑影從路邊汽車底下竄了出去,站在路中間,抬頭望著屋頂的陳耳東。那是一條黃毛大狗,看樣子是一隻金毛。
“好畜生,肯定是變異了!”陳耳東感嘆一聲,又把手槍掏了出來。大中午烈日當頭,空氣裡都特殊能量早已波動到普通生物無法承受的程度。就算是初級異獸,也會因為血液狂潮而發狂,顯然這條狗已經不再普通。異獸多嗜血殘暴,就像仙俠文裡的妖怪,人類不分青紅皂白,只要可以都會痛下殺手。這就是大災變後的規則之一,異獸必死!
“砰!”槍聲響起,陳耳東眼睜睜看著那條狗以一種詭異的姿態堪堪避過子彈,心底驚訝不已。
狗子則滿眼怒意,呲著牙俯下前身抬頭繼續望著陳耳東。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