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的問題太多了,還得不到解答,想去根據親眼看見的事物展開聯想,可又擔心自己以己度人,平添許多是是非非。
一個人的世界觀徹底崩塌了,這個瞬間恍若一個普通人一夜間坐上了飛船去到了從未到達過的外星文明星球,他走下飛船的那一刻沒有什麼本我超我和自我,一切都是新的,所選無非面對死亡和求生,看哪個要更輕鬆一些。
木落看著出現在船倉的特布里奇·達特,就像看著迴歸的船票,看著他與舊世界的脆弱聯絡。
“食物幾乎沒動,木落,你不餓嗎?”特布里奇·達特毫無形象的坐在甲板上,手上拿著從儲藏間取出的麵包和乳酪,他將兩者用力的糅合在一起,接著將它們快速的“放”進了胃裡,這種吃飯的速度,木落聞所未聞。
“你是來將我抓回去的?達特大叔。”木落在碼頭閒逛時就與這個總是鬆鬆垮垮的神殿衛士長相識了,對方也曾在他和卡爾摸了船商錢包後神出鬼沒的把兩人抓住,在他們歸還錢包後,又請兩個十來歲的小鬼頭喝酒。
“我也想,可是我做不到。”特布里奇·達特聳聳肩。
“可波特·威茲居然是晨曦之光,然後他對我施加了和你身上一樣的放逐,女神現身而且同意了,然後她讓我把你帶回去,其實是把你身上的黑蛇帶回去,可是被放逐的我已經沒法使用神力和聯絡女神了,而且作為虔誠的信徒,我再也不能踏上女神的土地。”特布里奇·達特用自己的金黃色長袍擦了手,露出個你明白我意思吧的表情,可是沒有陽光照在他身上,木落看不清他的表情,發現這個情況的特布里奇·達特只好又攤了攤手。
“我爸媽,他們怎麼樣?”木落伸手接過特布里奇·達特暴力加工出來的乳酪麵包,小口的啃起來。
“我被放逐的時候,你爸和他的一幫船工在牢裡關著,你媽想自殺沒死成,被你的小相好救了,你那兄弟卡爾不知道去哪了,我猜你們可能有一條秘密小船。哎,你說這麼個事情,多少人家破人亡啊,我神衛隊裡的哥們就死了十七個。”特布里奇一邊說著一邊舒舒服服的躺在甲板上,由於沒有陽光照在他身上,木落看不清他的表情。
“老實說,我想不明白她為什麼要把黑蛇放在你身上,我們原本在微柔過一輩子,衣食無憂,每天干的事情多卻不繁瑣,也沒有什麼危險,到老我就能退役,蹲在神殿裡面混吃等死。老實說,我不是一個合格的信徒,木落,我才不管什麼晨曦,什麼第一縷陽光是什麼樣子的,我也管不著天上的正午是不是酷熱,這些都和我沒關係,我工作巡街,然後逮捕壞蛋和邪教徒,偶爾管教管教你們這幫小壞蛋和去克列爾家打牌已經是我最大的樂趣了。我當神殿衛士是因為我爸是神殿衛士的侍從,你當船工是因為你父親是個船廠主,我們都是個小人物。”他彷彿在哭泣,木落看著那陰影中的肩膀在微小的抽動著,因為現在風平浪靜陽光明媚,所以格外的明顯。
木落很想問達特大叔恨不恨他的父親,可是最終沒有問出口。
在安靜了一會之後,“木落,你不介意我去你床上睡一會吧,甲板上實在太硬了,睡著難受。”這個雄壯的身影從甲板上爬了起來,披頭散髮讓他像個童話故事裡受傷後發狂的黑熊。
“當然不介意。”木落點點頭。
“小木落,你是個不錯的聽眾,我想馬上就會有新的神殿衛士來抓你,他們可不是和我現在的蠢樣一樣的人。”當走到船艙門口的時候他又突然頓住了。
“我現在沒有神力,頂多算個厲害點的騎士,在船上的時候我幫你把他們打退,等到船出了女神的海域,古老的太陽照在我們的身上,就分道揚鑣吧。”
“達特大叔,真的沒有回去的辦法嗎?”
“可能有,但是我不知道,而且我也不打算回去了,如果你哪天回去了,拜託告訴他們我在和海上最兇猛的巨獸對戰時死掉了。你這枕頭上怎麼硬硬的,天吶,你對你的枕頭做了什麼,十七八歲的少年人真可怕,去拿去洗了。”說罷一個枕頭從船艙裡甩了出來。
“嗯?”木落整個人都懵逼了。
“我的天,還有床單,你不會從醒來開始就化悲傷為那啥的衝動了吧,嘖嘖嘖,你小心到我這個年紀直不起來。”說話中間,床單也被扔了出來。
“那是血啊,那是我的血啊。”
“哇,都弄出血了。可惜我對那方面的醫術沒什麼瞭解,怪不得那誰家的女子一心想當女祭司。嘖嘖嘖,可惜了木落,那女子發育得好啊,比她媽年輕的時候一點不差。”
“哇,閉嘴!你這個混蛋。”
“這就對了啊,年輕人死氣沉沉幹什麼。”特布里奇·達特小聲嘟囔一句翻身開始睡覺,被女神的神力裹挾著在海上飛了三天,沒吃沒喝沒睡覺,要不是碰到木落的船,被放逐出女神的地盤時估計都是一具屍體了,怪不得那麼多狠人被放逐後都沒有回來,除了個別的傢伙誰能熬住十來天不吃不喝不睡覺?這哪是放逐,說得好聽,這明顯就是最惡毒的處刑。
“達特大叔,你知道黑蛇是什麼嗎?”木落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睡意如狂風海嘯的特布里奇·達特再次靠著自己暗礁般的精神,憑著自己不但狂風海嘯奈何不了,還要把撞過來的船搞沉的意志,再次開口。
“我從東面來時黑蛇盤踞在整個天空
它環繞所有的穹宇沒有星月的光芒
所有的孩子都只在思索該如何長大
一切之人躲在獸潮中奔逃
昨天與今天皆是它吐出的迷霧
只為存活廝殺互食。”
“你聽說過黑蛇之環嗎?沒有聽說過的話,我就可以瞎說了,額,反正就是個特別大的能遮住日月的蛇,腦子不對勁一直追著自己的尾巴,它尾巴和腦袋中間空出的距離就是太陽能照射到的夏季,尾巴那個尖尖就是春季,包括腦袋和身子把日月全都遮住了的時候,是永夜。然後從東面來的女神,就是我們現在被放逐的方向,前面就是她的家鄉,然後她來了,把這腦殘的黑蛇腦袋打碎了,並沒有讓它躲進黑色的海,哎,真麻煩,我睡覺了。”特布里奇·達特打了個哈欠。
“那還有黑狼呢?達特大叔。”
“呼嚕,呼嚕。”
木落頓時一陣無語,這麼快就睡著了,剛吃飯就睡覺,豬一樣。
還這麼快就睡著了,豬一樣。
這個豬一樣的人要睡到什麼時候,我還有好多問題沒有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