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清明節,天氣一日比一日晴好,人們脫下厚重的棉衣棉褲,頓時覺得渾身上下都輕鬆愜意起來,幹起活來也自如多了,孩子們更是恨不得撒丫子多跑上幾圈。
這樣的好季節,何氏的孃家大哥,何大舅上門來了。
一進門,何大舅不知是趕路熱的還是怎麼,臉色憋得通紅,人也顯得侷促不安,何氏忙問出了什麼事。
何大舅咕嘟咕嘟喝了兩大碗水,這才緩過勁來看著妹妹跟妹夫說道:“妹子,栓子出事了!”
何氏頓時一顆心提了起來,姚鐵柱忙問怎麼回事。
原來,昨日何大舅去縣城買種子,順道想去看看看栓子,結果到了陳記,店裡的夥計一見又是他,都推三阻四不願意進去叫人,一個夥計還說了些風涼話,沒見過都簽了賣身契還找的這麼勤快的。
許是父子連心,他們越不讓見,何大舅心裡越是忐忑不安,於是站在門口不斷說著好話,這些夥計煩了,乾脆把他趕了出去。
何大舅無奈只能離開。
誰知還沒走幾步,從後面追過來一個半大的小夥計,看著跟栓子差不多的年紀。
那小夥計顯然是從店裡偷偷溜出來的,匆匆跟他說栓子又捱打了,這次被打的挺嚴重,在床上躺著根本起不來。
說完小夥計就匆匆又溜了回去。
何大舅當即嚇得不知所措,緩過勁後重新回到店裡。這次他不管夥計們攔著就要往裡面衝,嘴裡嚷嚷非要見到栓子不可。
許是鬧得動靜太大,後院聞聲出來了幾個人,幾名夥計一見為首的那人,紛紛低頭稱呼掌櫃的,那掌櫃的正是這木匠鋪的陳老闆。
陳老闆先是很不耐煩地問清楚原因,從上到下把何大舅仔仔細細打量了一番,然後滿不在乎地揮手讓夥計放何大舅進去看人。
木匠鋪後院的柴房裡,栓子下半身血肉模糊,躺在一堆破棉絮那裡昏迷不醒。
何大舅見到兒子的慘狀嚇得幾乎站不穩,他撲上去摸到栓子才發現渾身發燙,只有出的氣沒有進的氣了,何大舅站起來就要跟老闆那拼命。
可惜那陳老闆能放他進來,自是不怕他鬧事,當即拿出當初他們簽訂的文書說道:
“別忘了你們可是簽了賣身契的,這上面白紙黑字寫的清清楚楚,三年學徒期間,師傅調教徒弟天經地義,任何人不得干涉。”
何大舅看見對方手裡那份賣身契立馬矮了半截,這會兒他腸子都要悔青了,辯駁道:“就算簽了賣身契,那也不能把人往死裡打。”
他記得清清楚楚當初他們說籤的是活契,將來還可以作廢的那種,現在眼見孩子被打成這副樣子,他是絕不會善罷甘休的。
陳老闆輕哧了一聲:“怎麼,想要耍賴?你也不出去打聽打聽,哪家鋪子招收學徒是為了把他們供起來,想要學會手藝,哪個當學徒的不吃苦,不是脫了幾層皮才出師的?”
身後跟著的幾個漢子也紛紛出言嘲諷。
何大舅笨嘴拙舌說不過這些人,乾脆不再理會他們,想要把栓子帶走,陳老闆不耐煩了,直接叫活計把他趕了出來。
到了門口,陳老闆不客氣地對何大舅說道:
“自古以來師傅調教徒弟,天經地義,你們當初既然簽了賣身契,你就算是告到縣衙也沒用,想要把人接走,可以,那就賠銀子,你家小子來我這鋪子幾個月了,這幾個月學手藝的費用,加上吃的穿的,一共五十兩。
交了錢,一切好說,否則,給我有多遠滾多遠,少在這兒大呼小叫影響我的生意。”
何大舅氣得直哆嗦:“你們這是訛人,我兒子在你們這裡被你們當牲口使喚了幾個月,還要捱打受罰,憑啥給你們錢?”
陳老闆把臉一沉,向四周看熱鬧的人群提高了嗓音道:“當初你們進來的時候,簽了賣身契,還拿了我五兩的銀子,這會兒竟然敢說我們訛人?再不滾,我們可要報官了。”
何大舅一聽這話懵了,他什麼時候拿過人家五兩銀子?
這時旁邊看熱鬧的人也議論開了,有人小聲說道:
“走吧,你說不過人家的,看你這穿戴,家裡也不是吃不飽飯的,還是想辦法把孩子接回去吧。學徒哪裡是好當的,還是給陳記當學徒,三天兩頭捱打不過是家常便飯,別到時候手藝沒學到,命都要沒了。”
何大舅被店裡的夥計層層攔著闖不進去,說又說不過人家,無奈只好先回家去,何舅媽聞言也是大吃一驚,不由脫口而出:“你去找人家麻煩了?”
她知道當學徒肯定要受苦,可是當初決定送栓子去的時候是經過丈夫同意了的,畢竟不是自己親骨肉,覺得受些苦就受些苦吧。
她沒想到事情會這麼嚴重,若是真像何大舅說得那樣,栓子萬一有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