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也不嫉妒人家揀他便宜,撒開馬跑到城下,那些百姓打著火把練高抬腿,踏的煙塵四起、地動山搖,前面打了半天,他們才往前了移動了十餘步。
柴進抖擻精神,一指遼營,大喝道:“呔!滄州父老兄弟且聽真!方才我柴進親自領兵,殺得遼兵大潰,伱等想發財的,莫說柴某人不帶挈——那遼營中,多的是他們搶來的財寶,若是你運氣不好撿不到,亦不打緊,且拿遼狗的人頭來我莊上,一個人頭五十貫,錢貨兩訖,童叟無欺!”
這一句話喊罷,有分教:誰道漢兒多懦弱,且看滄州盡虎狼!
柴大官人在這滄州,便是金字招牌,信譽極好,眾百姓不疑他會食言,轟的一下,齊撒丫子衝向遼營,若是遠處看來,只見無數火把湧動,便似一條火龍,發怒生嗔,要把遼營一口吞下。
還不止城下這些精壯,便是留在城上的婦孺,亦爭先恐後衝了下來。
不多時,城牆之上,只餘數百個奶娃娃,找不到孃親奶奶,哇哇大哭。
城牆之下,只有一個柴進獨坐在馬上,低頭看一看,幾乎也要大哭——卻不知是那個腦袋精手腳快的,趁著亂勁,倒把他手裡槍、腰間劍、鞍邊弓箭都盡數順了去。
此刻他兩手空空,自然打不得仗了,想了一想,乾脆下馬上城,把這些娃娃們哄一鬨,不然亂跑起來,高牆之上,爬掉下去一個,卻不是耍子。
前營眼見打成了披靡之勢,石秀等人在後營也自殺得熱火朝天。
後營因是民夫所居,格外凌亂,帳篷,器械,砍伐的木頭,胡擺亂放,便似一個天然的迷陣,遼兵雖多,卻難以擺開陣勢,倒是石秀三個如魚得水,一身武藝施展的淋漓盡致。
他三個又不是光動手,嘴也不肯閒,這個叫“五十萬宋軍,四面殺到”,那個叫“且看耶律得重首級在此!”,楊雄更是大講契丹語:“我軍敗了、我軍敗了!”
加上數萬民夫四下亂跑,裡面不乏湯隆這等強抓了來的,甚至還有家人死在遼兵手中得,各懷不忿久矣,此刻得了機會,撿起槍刀便殺遼人,及耶律得重帶兵來時,營中火海一片,哪辨南北西東?
耶律得重也是打老了仗的,一見便知局勢難挽,趁著兵心還未盡散,果斷令親兵去聯絡兒子乃至各部副將,都令他分頭撤軍,自己則帶麾下兵馬,拆了營牆,斜刺裡殺出,星夜奔回清州去了。
石秀等不知他主將走了,一直戰到天明,見沒了遼兵,這才收軍。
計點傷亡,殺死遼軍四千人,隨軍民夫跑散一半,餘者盡降,還有百十個燒焦的,辨不出原本身份,自家亦折了兩千餘人,大半都是落單的百姓,被他殘兵所殺。
滄州百姓們雖死傷不少,大多數卻彷彿過年一般歡騰,整座遼營都遭洗盪一空,死人的衣甲都扒了賣錢。
宋軍夜裡只顧衝殺,所殺遼兵的屍首,大都讓百姓們割了頭,來向柴進討賞。
若論柴進本意,倒想發掘幾個藝高膽大的好漢,此刻幾千顆頭顱拿著面前,都說是自己所殺,也是哭笑不得。
好在他柴大官人自有體面,端的言出如山,二十餘萬貫銅錢的賞格,一文不少,只是說道浮財不夠,問百姓們願不願意兌成土地,若肯兌時,比照市價還打八折。
百姓們一聽還有這等好事,都不肯要銅錢,紛紛置換成了土地田契,一個個喜笑顏開。
歐鵬、鄧飛得知,佩服不已,穆弘卻是大地主出身,曉得其中貓膩,一笑道破:“柴大官人做得好買賣,契丹兵雖遭打退,難道就此罷兵?這滄州已成戰場,以後還不知屬誰,別說八折,便是一折我都不買!”
石秀笑道:“他又不曾要人錢,於百姓們,左右都是白得的,不過穆老大說得對,遼國此次大弄,必不輕易罷休,雖然大敗他一場,畢竟人少,殺傷有限,待他捲土重來,必然還有惡戰。”
他眼光把眾人一掃,凝聲道:“小弟意思,我和穆老大,連同柴大官人,趁機整頓滄州城防,再有勞歐鵬去河間府索要救兵,鄧飛回返青州,看武大哥如何主張!”
兩個得令,當即分頭出發,鄧飛這邊快馬加鞭,奔回曹府,恰在老曹喜得千金之日趕到。
曹操見他風塵僕僕,曉得必有要事,當即收起喜色,帶去書房中,府上眾兄弟都還未散,一發前往商議。
鄧飛這便恭喜了老曹得女,便把此前諸事一說,老曹聞之契丹大舉入侵,吃驚不小:“哈?他全力相抗金國,兀自遮架不住,竟還要來打宋國?”
祖士遠道:“依我所見,遼人所打的主意,怕不是以攻止損?他那頭雖然喪城失地,這邊卻以宋國地盤彌補,金國胃口再大,也有吃飽之時,他若能打下黃河以北地方,縱然本土盡失,也足以立國。”
夏侯虎沉吟道:“祖兄所見,應當不錯!他這一招,看似破罐子破摔,若真被他打贏了,卻有厲害處。畢竟宋遼承平百年,互通有無,風俗制度,多有相似處,他那裡漢官兒又多,打下宋土,若要治理,怕比金人治遼土還便利些。”
房學度冷笑道:“夏侯賢弟‘破罐子破摔’這五字,只怕道盡遼人苦楚,若不是著實無可奈何,怕也不得出這下策,這個計策,正是一場豪賭,若是宋軍守住了河北,他滅亡豈不更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