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元忠將進敦煌時,城內早有人來迎接,忽然不知從哪裡傳來了一曲悲慼的歌聲,歌聲曲調簡單,詞也易懂,曹元忠人在城門邊上,忽然停下了馬來聽,卻聽那歌唱的是:
“囚牛專龍宮,睚眥入鋼籠,蒲牢速回首,若遲了(liao三聲),恐君亦陷囹圄中。”
曹元忠覺得那歌詞來得怪異,細細琢磨,來迎接他的閻一峰速命人去拿唱歌之人,曹元忠喝道:“幹什麼!”
閻一峰道:“四公子不知道,最近敦煌出了許多怪人,一有機會就散佈謠言,所以令公已經下令,所有敢妄傳謠言的都捉了起來。”
曹元忠道:“爹爹的命令?爹爹以前最是寬厚,最近怎麼變了?”
閻一峰道:“四公子,有什麼話,進城以後再說吧,何必在這城門口講這些。”
曹元忠就要策馬,忽然被人拉住,一看,卻是行軍司馬李敬民,曹議金讓曹元忠出城去援助張邁就是李敬民傳的令,同時曹議金還讓他做了行軍司馬,此人乃是安西有名的才子,在出仕之前曾和張毅並稱“月湖雙隱”。
曹元忠看了他一眼,情知有異,便對閻一峰道:“等等。”閻一峰大急,卻是沒辦法,曹元忠與李敬民走到一邊去,問道:“怎麼了?”
李敬民道:“沙州的氣氛有古怪,閻一峰的態度也有古怪,未到城門時,那童謠更有古怪,剛才那歌則是古怪中的古怪!”
“你別給我說什麼古怪古怪的繞口令!”曹元忠道:“究竟是有什麼古怪?那歌說什麼牛,又說什麼龍宮,什麼鋼籠子,都聽不懂在說什麼,只是那‘回首’二字讓我感覺不舒服。”
李敬民道:“四公子,這俚歌裡頭用了暗典。那囚牛不是牛,而是一種龍。”
“一種龍?”
“對。”李敬民道:“古老相傳,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其子九名,野史有載。這俚歌第一句‘囚牛專龍宮’的那囚牛便是龍的長子,這俚歌的第二句,‘睚眥入鋼籠’,睚眥是龍的次子。第三句‘蒲牢速回首’中的蒲牢,便是龍的第四個兒子……”
曹元忠只是學問不如李敬民,腦子卻也是相當靈活的人,聽到這裡臉色微變:“什麼!那……那這囚牛、睚眥、蒲牢……莫非說的是我們三兄弟?”
李敬民道:“定然是了——多半是城中有變,有人給四公子暗通訊息呢!”
曹元忠心裡想道:“如果李司馬的猜測沒錯的話,那麼‘囚牛專龍宮’,說的就是大哥已經控制了敦煌,‘睚眥入鋼籠’是說二哥被關了起來,‘蒲牢速回首’是叫我別進城,後面那句‘若遲了,恐君亦陷囹圄中’——那就更露骨了。”
這時閻一峰已經來催,道:“四公子,令公在府裡等著呢,咱們還是趕緊進城吧。”
曹元忠這時哪裡還敢輕易進城?看閻一峰這樣熱切,心中更是起疑,只是自己已經回到了家門口,實在沒有不進城的道理!便給李敬民使了個眼色,李敬民會意,對閻一峰說道:“當初四公子在晉昌誓師時,曾對二公子說:若此番不能建功立業,重振我曹氏軍威,我曹元忠誓不入敦煌,以免愧見父老。四公子剛才要進城時,忽然想起了這個誓言,所以回頭。此事不知道二公子稟報了令公未。”
曹元忠大蛇隨棍上,就說:“對,對,我現在寸功未建,可不敢輕易進城,免得違了誓言。”就帶領他的一千人馬在城外駐紮,閻一峰苦勸不住,沒奈何只好回去。
李敬民在閻一峰離開時跟他說:“四公子的為人最是較真不過,雖然只是隨口一個誓言但他也不肯馬虎,這事我也沒辦法了,只好請二公子來勸勸他。”
閻一峰走後,李敬民道:“誓言一事,只是胡謅,如果二公子在城中無恙,他一定就知道我們說謊,如果是令公,聽了這話就會知道四公子心中有了疑慮,一定會馬上派二公子出來接四公子的,但如果二公子不來,那城內只怕就真的大糟特糟了。”
曹元忠道:“能怎麼糟法,大哥就算要做什麼事情,總不會對我不利吧。”
“那可不好說。”李敬民道:“常言說:疏不間親。不過如果二公子待會不出現,那四公子就要做好最壞打算了——對方連二公子都敢動的話,就沒什麼人是他們不敢動的了。”
曹元忠道:“如果……如果二哥真的出事,那……那可怎麼辦!”
“咱們得趕緊走!”李敬民道:“留得青山在不愁沒柴燒。”
他們就在城外等候,左等右等不見曹元深來,半個時辰後卻聽鐵蹄聲大作,李敬民心細,趕緊下令全軍上馬,過了一會那隊人馬靠得近了,卻不是曹元深,而是康隆的弟弟康興,背後人馬還在陸續從城門方向開來。
李敬民道:“四公子,事情有異了,要隨時準備走!”
曹元忠若有所失,卻還是翻身上馬,迎了上去。他所部雖只千人,卻是一個完整的編制,又是歸義軍中的精銳,因此不怕康興人多。
康興近前,呼道:“四公子,怎麼還不進城?”
曹元忠道:“當日我曾有誓言,未建寸功,不入敦煌,所以臨門躊躇。”
康興笑道:“四公子這說的是什麼孩子話!你不是未建功,只是那張邁忽起異心,事情有變,所以暫時也沒法建功。快快進城吧,大公子二公子都等著你商量如何對付張邁呢。”
他這話不說還好,一說這話,曹元忠便知道曹元深果然出事了,怒道:“康老頭,我二哥呢?”
康興愕然:“四公子說什麼。”
“說什麼!”曹元忠道:“若是二哥他自然明白!現在你不明白,自是二哥出事了!”指著康興道:“敦煌城內,究竟出了什麼事!”
康興急道:“四公子別聽人挑撥,哪裡有什麼事情來?快快隨我入城吧,莫惹得令公惱怒,那時候我這做叔叔的也沒法替你迴護了。”
“誰要你來回護!”曹元忠道:“你這就回去,我爹有什麼話,你讓我二哥出城來帶給我,只要我見著了二哥,自然進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