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在靈山時,他和上央曾將守山的兵士變成農民的事,他留了一萬兵士在城外開荒、放牧。忙時農牧忙,閒時練兵勤,又將附近蘭邑歸於屬下,命他們在邊境種上無數棵樹木,且日夜巡邏。
又與雲胡國開通互市,以物易馬,以充實戰馬。
西北的風很硬,颳得臉皮比從前粗糙了不少。
他也每日與兵士一起練兵,劍式舞得行雲流水,雖仍無內功,好歹也能唬一唬人了。
從前的歲月在漫天黃沙中褪色。
隨著樹木的生長,風沙也少了許多,綠洲漸生,牛羊遍地,開墾的荒田也長出了麥子。
天會山的河道也被挖深、拓寬了許多,再不怕被堵,甚至若是敵兵有意投毒,那毒在水裡一散便幾無影蹤。
他甚至想要在西北駐紮下去,過一個和從前截然不同卻又熟悉的日子。
然而時近兩年,蘇四海尚未依約前來時,宣五堯將他召了回去。
宣五堯如今也有了些疲態,白胖的臉,浮腫的眼皮,眼圈下隱隱發青,顯然是夜裡累著了。他既不像小時的友好,也不象前幾年那般隱隱地帶著刺,倒多了些冷漠的專橫:“你這兩年在西北辛苦了,太后常憂心著要替你續絃,故朕召你回來,把這事先辦了吧,在府裡享享天倫之樂。”
宣六遙猜他是擔心自己在西北坐大,但想來制衡有術也不算什麼壞事。他不動聲色地應了:“是。”
“另外呢,有件事朕一直想問你。那蘇四海不是已被施了裂刑,為何又去了北翼國?”
“臣弟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聽說你原本已將蘇四海擒住,又為何放他歸去?”
宣五堯的語氣並不激烈,像在詢問一件尋常不過的事情。可越平靜,越讓宣六遙覺著心驚,他趕緊回道:“臣弟擔心就這麼殺了他會引起北翼兵士的反抗......”
“若是反抗,殺了便是。”
“聖上說得對。只是臣弟常年修道,知上蒼有好生之德......”
“大梁的將士就該死麼?”
宣五堯似乎連面子都不怎麼給,一句打斷一句,似一顆一顆冰冷的釘子砸下。宣六遙不再爭辯:“臣弟有罪,請聖上責罰。”
宣五堯擺弄著手邊的鎮紙,沉吟半晌:“若是旁的將士與叛將勾結,削官抄家總是要的。但你是朕的弟弟,看在東宮太后的份上也該饒了你。只是也不能一點也不罰,否則,民憤難平.....這樣吧,暫先褫奪你親王封號,旁的不改。”
“......謝聖上恩情。”
木王府的牌匾拆掉,重新換成:梅花觀。
宣六遙站在觀門處欣賞那三字,只覺要比木王府三個字更顯字型端莊脫俗。
宣五堯打一巴掌給了蜜棗,又送了一些賞賜,讓人哭笑不得,簡直是愛不是、恨不是。
他想,倒是如今這三個字更合自己心境。世間繁雜,得一觀避一世即可。只是連累了自己兒子沒了世子的身份。
此事他還未跟傅飛燕講,怕她生氣。但想來她很快就會知道,畢竟旁人也知道了。
次日,封容醉來訪。
乍一見,宣六遙有些恍惚。
當年站在船頭睥睨天下的俊美少年,竟在唇上蓄起了兩縷小須,俊則俊矣,卻已滄桑,不知不覺他已三十了。
而自己比他也就小兩歲,又在邊塞呆了兩年,想來也是風霜滿面。
因為封容醉也是盯著他,好半晌沒有說話。
終於,唏噓一陣,封容醉說了來意,約他出去玩耍。
去的卻是煙花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