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茫然四顧,仍未見到何人。可那聲音,像是宣六遙。他老老實實地閉緊了嘴。
不多時,馬車慢了下來,進了一道門,又慢慢停了下來。
有人在他身邊低聲說道:“跟我下去,不要說話。”
廂簾掀開,蘇四海看到有個馬車伕正坐在車轅上,他下了車,回頭看了一眼,赫然發現,馬車伕竟是宣六遙的那個長相清秀的隨從。
不容他多想,他又被一股看不見的力拉進了一片樹林,在最深處有一道圍牆,圍牆邊搭著兩隻雞窩。雞窩上,有一隻木箱子,木箱子上是一套灰撲撲的粗布衣裳,看起來像是僕人穿的。
“把這衣裳換上。”
身側的聲音又響起。佘光裡出現一個身影。
蘇四海轉頭一看,嚇了一跳。
宣六遙不知何時竟站在了他的身邊,臉色肅然:“快點。”
“哦。”
蘇四海懵懵地,依言換上了那套僕人的衣裳。
“坐下。”
“哦。”
他覺著自己成了一條聽話的狗,主人說什麼,他就做什麼。腳下明明是泥土,他卻毫不猶豫地坐下了。
宣六遙取來雞窩上的木箱,從裡頭取出各式細針和粘粘乎乎的東西,在他的臉上摸來塗去。好半晌,宣六遙站起身,在他臉上左右審視了一會:“記著,往後你是木王府裡的一名僕役,名喚阿升。你平日就在這林子裡餵雞,等風頭過了我再把你送走。”
“哦。”
蘇四海覺著自己木木地,如同一個木訥的僕役一般只會應聲。
換下的囚衣燃起一團火花,不一會兒,只剩下一堆灰燼。
“好了,沿著圍牆走,你會找到茅房、廚房、睡覺的雜役間,不許跟人說話,也不許在此間解手,若有違反,我即刻把你送出府外,任你自生自滅去。”宣六遙湊近他的臉,威脅道,“我其實是個妖道。你若想墮進無邊黑暗,大可把我的話拋到腦後。”
宣六遙的杏核眼黑白分明,黑眼珠清亮有光,卻在一瞬間似漫上無邊黑夜,眼神幽幽,深不可測。他明明長得極是俊秀,蘇四海甚至覺著此刻心內仍有些許悸動,可還是被嚇得連聲應諾:“是,是。”
蘇四海聽著宣六遙的話,白日裡蹲在雞窩旁,把手中的黍米一粒粒地扔進去,也不嫌費事,消磨時間罷了。
有時也會將它們放出來,跟在後邊看它們尋蟲子、啄蟲子。
他跟在一隻羽毛最鮮亮的公雞的身後,一步一低頭,一步一低頭,直到看到樹下出現一雙腳。
那腳左腳搭著右腳,狀似很悠閒。
他沿著腳往上看,黑鞋、素色絹褲、淺藍色袍子,腰間掛著一顆不算大的玉石,手掌修長、脖頸細長、肌膚白淨、唇色紅潤、眼睛如柳葉,細長而好看,眉尾疏淡,額頭略嫌窄了些,頭髮束在一塊淺色絹布中......
他又從頭頂往下看,面容清秀,眼帶戲謔,年約二十不到,身形略瘦卻順滑,端的是一個好小子。若是在西北,大約是要將他收入帳.....軍中。
可在這裡,卻是一句橫話也不敢給的。
他堆起諂媚的笑:“小哥,可是皇殿下何吩咐?”
啪!
卻是一記耳光。
蘇四海勃然變色,手往腰間摸去,卻是摸了個空。他如今已不是大將軍,而是藏匿在木王府中的一個死刑逃犯。
“皇殿下怎麼吩咐你的?不許跟人說話,這才幾個時辰,你就忘了?”
“是,是。”
又是啪的一記。
“叫你不許說話,你又說?”
“......”蘇四海張了張嘴,欠身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