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忍......”宣六遙摟過他的肩,卻說不出安慰的話來。
“師父不用安慰我,過些日子就好了。”佘非忍直視著前方,平靜地吐出一句話。
“嗯。”宣六遙拍拍他,然後自己坐正了,跟他一起望著遠方,“其實我有時挺羨慕你的,你很聰明,拿得起放得下,也豁得出去。人生在世,難免會遇到一些坎,等跨過去,你就不覺得什麼了,因為你比從前更強了。”
“其實,我有時也挺心疼姨母的。”佘非忍突然來了一句。
“哎?”宣六遙有些意外,京城誰不知道佘家新主母待這個外甥兼繼子如虎?佘非忍自己也是被姨母逼得兩次離家出走,放著好好的富貴公子不當,來做他的雜役弟子。這會兒他竟然說他心疼這個繼母,從前怎麼沒發現他的心腸這麼軟呢?
“她如今死了,我......好高興。”
“哎?”
佘非忍乾笑兩聲,隨即苦下臉埋進宣六遙的懷裡哭了:“我沒看見,我沒看見他掉進去。若是看到了,我不會由著他就這麼死掉的。他是我弟弟呀,我花了那麼大力氣、受了那麼些罪救回來的......他怎麼就死了呢?我不是白受罪了嘛.....嗚嗚......我原本還想跟莫小姐借那起死回生珠,可父親這麼說我,我便不願了......”
宣六遙的胸前熱熱燙燙,那是佘非忍的眼淚。
“要麼,我們回去把他倆救回來?”他試探著問。
可佘非忍搖搖頭:“算了。讓她們陪著我母親吧。再說了,萬一那珠子用一次少一次,還是留著救自己人吧。”
胸口從熱轉冷,那是佘非忍滾燙的淚水已然涼透。宣六遙很是無語,想要把他推開,他卻粘乎著不肯起身,似乎要賴著他的懷抱。
他只能抱著他,用下巴輕輕抵在佘非忍的頭頂,覺著自己此時像是他的另一個爹——又一個摸不透兒子心思的爹。
一個人影緩緩走近,他側眼望去,半昏的暮色中,溫若愚正一臉驚詫地望著他倆。
他已經發現宣六遙身側換了一個差不多年紀也同樣清秀的弟子,但沒想到他倆感情這麼好,都抱一起了。他明明記得宣六遙是喜歡莫紫萸的。
宣六遙明白了他眼裡的意思,指指懷裡:“還是他,我的小弟子非忍。”
“哎?”
“以前,易了容。”
“哦,”溫若愚恍然大悟,“我說呢。哎,那你呢,易容了麼?”
宣六遙爽快地白他一眼,溫若愚咧嘴笑了,眼睛如彎月,讓他想起了“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後”。
溫若愚又在帳內請宣六遙喝酒,胡不宜仨人作陪。他的目光總往莫紫萸處看,看了,又嘆息道:“怎麼不認識我了呢?”
“你那定顏丸療效實在侷促得很。”
“真是那定顏丸起了用?”溫若愚的眼睛一下子亮了,“那我讓表哥多做些,最好能做幾千、幾萬顆,這樣打仗就不怕了。反正死了多少人還能活過來。”
宣六遙想笑,又覺著不太好。他想了想:“溫兄,她......其實沒活過來。”
他湊近迷惑的溫若愚耳邊低語:“回來的不是她,所以她不認得你。這裡是她第一次來。”
“哦。”
恍然大悟的溫若愚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這時,廂簾被掀了開來,一個神情沉穩的少年和一個俏麗少女走了進來,兩人都穿著戎裝,佩著長劍。他倆看見宣六遙,眼睛都亮了一亮。
然而少年已經開口喊道:“父親。”
“哎。”宣六遙順口應了一嘴,立時發現自己應錯了,心裡臊得慌,趕緊招呼道,“不苦,玳弦,快坐。”
溫若愚還在摸著下巴想心思,宣六遙只得寒喧:“哦喲,長高了,真是一對金童玉女。”
“皇殿下謬讚,不敢當。”溫不苦起身拱手回道。
宣六遙趕緊示意他坐下,這孩子,禮節就是周到。不像封玳弦,只垂著眼咬嘴唇,連個招呼也不打,想來還在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