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非忍啊地大叫,耳朵裡痛得又似被伸進了兩把尖刀似的,翻來倒去地攪動,他像被釣上岸的魚似的,拼命想要蜷起身子,卻扯得頭上的樹枝被連累了似的,嘩啦啦地晃動著,直讓人擔心那枝杈可還吃得消。
可是他顧不得了,他在難忍的痛苦中奮力掙扎,他這輩子沒有過這樣的痛。若是要一直地這樣痛下去,他情願掉進豬婆龍池被它們一口吃掉。
好不容易,痛楚漸漸平息,他覺著自己已是半死,虛弱地呼喊白樹真,可懷裡毫無動靜。
白樹真?
他一遍遍地喊,依然沒有回應。
也不知它是死了還是逃了。
看來自己也是在劫難逃了。佘非忍只覺一陣悲涼。他這次是真心實意地為了救佘清寒來的,沒想到,人沒救成,自己也要死了。
好在,那要人命的魚鷹聲不再響起。
無人理會他。
他孤獨地掛在枝頭,渴了,喝一口風裡的水氣,餓了,吃一口西北風。日升月墜,已過三個輪迴,又或許五日、七日?佘非忍不記得了。
他迷迷糊糊,全身已是麻了,意識也是糊了。
大約要死了吧。
死了就沒這麼難受了。他欣慰地想。
“非忍,非忍。”
耳邊突然傳來呼喊聲,忽遠忽近,他努力睜開眼睛,朦朧中他看到宣六遙正站在小池子外邊衝他招著手。他笑笑,看來真是要死了,都出現幻覺了。
腳下一陣地動山搖的嘶吼。
唇邊濺到了幾滴熱熱的,像是水,但是有一股濃濃的鹹香味。他伸了舌頭舔舔,是鹹的,還有些甜,竟然是血。
又有血,潑到了他的嘴邊,淌進了他的喉嚨。
溫熱的鮮血流進了他的喉嚨,也衝醒了他的魂靈。
他睜眼瞧去,池子裡已是殺得一片血海,好些條豬婆龍翻著白白的肚皮胡亂地堆疊著,還有些,正在負隅頑抗,宣六遙揮著朔月劍,胡不宜舞著判官筆,對著滿池的豬婆龍殺得一頭奮進,若不是濺起的血水潑去他們臉上的血痕,他幾乎認不出滿身滿頭掛滿血漿的他倆。
嘶吼與池水的翻滾都漸漸停息。
兩人仰起臉,劫後餘生般地,掛著滿臉的血水衝著他笑,笑得白牙齒縫裡,也溢滿了紅通通的血水。
宣六遙一甩手,朔月劍凌空飛起,在佘非忍的頭頂飛了一圈。
繩子啪地斷了。
佘非忍直直地往下落去,被胡不宜一把抱住腿,身子仰倒在堆疊起的豬婆龍屍上。他的視線落在宣六遙糊滿了血卻仍顯得膚白貌美的臉上,突然覺得,這一世,他非跟著他不可了。
還有胡不宜。
他這一輩子,跟定他倆了。
身上的麻繩被除去,宣六遙和胡不宜站在滿池的血水裡替他捏著胳膊和腿:“綁麻了吧?好些了麼?”
他不說話,只看著他倆眯眯地笑。等手腳活過來,他一頭扎到一隻傷痕遍佈的豬婆龍身上,狠狠地喝飽了血,才直起身來,用力點點頭:“好了。”
他們先回了靈山。
原來白樹真是溜了去找宣六遙救命,它日夜兼程地穿過山林,穿過平野,游到京城,冒著被發現的風險,大白日地穿過一道道屋脊,終於搬來了宣六遙和胡不宜兩個大救兵。
此時它正在靈清觀的西院裡,就著還剩的幾個酒罈,胸有成竹地喝了個爛醉。
反正,它已經盡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