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六遙回頭看看佘非忍,他正淌著熱汗,也不知他可走得慣如此遠的路,何況原本由阿九背的包袱也被他搶過去背了。
佘非忍此時正興奮著,平素在宅子裡有綁著小米袋子練腳力,此時也算派上了一點用場,何況路上也走走歇歇,並不覺得十分疲累。他仰頭望著靈山,驚歎道:“師父,我們這幾日要住在這山上麼?”
“是。”
“譁,這麼高......我從未見過這麼高的山呢。”
宣六遙看著,微微一笑。佘非忍這輩子是未見過,可轉世前生活的靈浮山也是如此高山哪。他將目光投向半山腰,那裡隱隱約約有個洞口。
佘非忍順著他的目光望去,也看見了那個洞口,又驚歎:“師父,那裡有個山洞哎!哎......好像有什麼東西......有條大蟒蛇,它在看我們!”
“小可!”
胡不宜仰頭大喊一聲。
山腰間雲起風捲,佘非忍立即被吸引了過去。他看到從雲裡探出一顆碩大的龍頭,那龍頭跟他在那個夢裡見過的一模一樣。他不由得疑心此時是不是也在夢中。
宣六遙也扯著嗓子喊:“小可,快回去,大白天的別讓人瞧著了!”
頓時風息雲收,一條黑灰的長尾一甩,小可消失了蹤影。
不能騎龍,他們就得一步步往上爬。
宣六遙看看舒舒服服坐在鹿背上的胡不宜,又看看滿頭大汗的佘非忍,想起了阿九的不滿。阿九本就是個奴僕,他都會有兩碗水端不平的怨懟,而佘非忍本來還是個尚書家的公子。宣六遙趕緊抱下胡不宜:“胡不宜,自己爬山,別跟個大爺似的。”
“哦!”
這個小“大爺”並不介意,三步並兩步,連蹦帶跳地,沿著山路竄上去老遠。白鹿亦步亦趨,緊緊跟在後邊。
佘非忍似受了鼓舞,一鼓作氣地追上去。
卻留個宣六遙慢條斯理地跟在後邊,像個小老頭似的——他跑不快。
總算在天黑時到了靈清觀。
這次觀裡還算乾淨,大約是小可聽進去了宣六遙的訓誡,每日裡吹風、沖水,勤加打掃,只是屋子裡的傢俱擠在一處,想來是被小可的風吹的。
小可不知宣六遙會不會因此怪罪它,此時正把頭露在井臺處,兩根枝枝杈杈的鹿角沖天長著,讓白鹿以為是同類,也拿著長角去頂,結果四隻長角攪在一起,分也分不開。
白鹿著急了,蹄子用力往後一蹬,頭一抬,把個小可像螺絲肉似的,從井裡邊生生拉了出來。小可正要發怒,眼一瞪,落在眼裡的,卻是白鹿閃著潤澤毫光、神韻如仙的模樣,它低頭看看自己灰黑的鱗片,未及生卑,白鹿已是一頭頂來。
小可連滾帶爬,屁滾尿流。
屋內,胡不宜已經踢開自己原先睡過的木床,那木床有些小了,所以她一腳踢開了四周的攔板,再躺上去便寬敞許多。只是被褥有些嫌小,不是露肩就是露腳。
正好逃進來的小可見了,忙不迭地替她扯被子,可扯了上,露了下,它又去扯下,可又露了上,它又去扯上......忙得忽上忽下、忽下忽上,來回奔波成了一陣龍擺。
佘非忍坐在宣六遙的床邊,看著這隻龍擺,左左右右,右右左左......嗵地一聲,他仰面倒下,直入夢鄉。
宣六遙正在鋪被子,湊近看他,他已睡得不省人事。
倒也省心的很。
夜深人靜,萬籟俱寂。
只有屋內小可來回穿梭帶起的呼呼風聲,白鹿蹲在胡不宜的木床邊,不滿地瞥瞥它,似看不慣它那副笨頭笨腦的樣子。
宣六遙沒有睡意。
桌上放著夜明珠,屋外也有月亮的清輝灑進窗內,柔潤明亮。他輾轉反側了一會,覺著應是夜明珠的亮光打擾了他睡覺,便起身收起珠子。
光線幽暗了許多,只是月光似有形的,咣咣地在床前吵著,他走到窗前,打算將月亮也收起來,手伸了半天發現夠不著。
周遭在一瞬間似乎更安靜了。
他回頭看,小可停止了穿梭,正浮在木床上方疑惑地看著他。似乎在想,原來觀裡不止它一個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