佘非忍顧不得了,乾脆從驢背上直接跳下,“哎喲”一聲,又追過去:“是我先看到的!”
阿柴才不管誰先看到的,誰先撈到才是真的。他小跑起來,一路奔到剛那行人喝水的水邊,剛彎下腰,便覺屁股上有人狠狠推了一把。
“哎!”
他叫了一聲,一頭栽進水裡。
河水冰冷,很快浸透了他的棉衣。但水岸處並不深,他腳下踩著了泥,那泥也是凍得半硬。
他孃的,真敢陷害老子,看老子今日能不能要了你個小崽子的命!阿柴發著狠,從水裡冒出頭,眼前卻是一根開著杈的樹枝直衝他刺來,他閉上眼,那樹枝毫不留情地戳上眼皮,戳得生疼。
阿柴一把抓住樹枝,用力往後一拉,那頭卻鬆了手。他一時收不住勁,身子一仰咣地又淹了下去。腳剛浮起,便有人頂著他的腳底拼命往外推。
阿柴在宅子裡做了一輩子的下人,並不熟水性。
他想大聲呼救,冰冷的河水灌進喉嚨,嗆得他連咳嗽都咳不起來。他覺著悶,一吸氣,水嗆進鼻子,張了嘴,水又嗆進嘴裡。那水是長著小手和小腳,跟那狠毒的佘小公子一樣,拼了命地要害他。
憑什麼,憑什麼他就能欺負他!
阿柴很不甘,很不甘地翻了個身,很不甘地盯著黑暗的河底,慢慢往不知何處漂流而去......
“阿柴淹死了?!”朱青顏滿臉震驚。
佘非忍站在她跟前苦著臉:“他去喝水,掉下去了。我人小,也不敢下去拉他,他就漂走了。”
朱青顏把茶盅啪地往桌上一拍,氣惱道:“都是些什麼事!怎麼誰幫你誰就倒血黴呢?姐姐疼你,她死了。素梅幫你,她死了。阿柴幫你,他也死了!你就是殺死素梅的兇手!你也是殺死姐姐和阿柴的兇手!”
她越說越氣憤,揚手甩了他一耳光。
啪!
清脆極了。
佘非忍的臉扭往一邊,許久,他站直身子,低了頭默然不語。
朱青顏還不解恨,啪啪又甩了他好幾下,看他臉上的紅指印已無處可疊,才大吼一聲:“阿柴死了,往後馬廄的事就你做了!”
佘非忍也不捂臉,只閉著眼夾著手臂,像一隻被褪了毛即將開膛破肚的光雞,毫無還手之力,還要再被狠狠甩一巴掌:“聽見沒有?!”
“聽見了。”
晚,
他搬一條凳子放在馬槽邊,再站上去,把已經推過來的乾草一捧一捧地扔進馬槽。臉上仍是火辣辣地疼,想來那些指印還未褪盡。
他卻覺著快樂。
那疼痛就像一把提味的細鹽,讓他的心有滋有味。
他跳下凳子,用手指在地上劃了一個“一”字,細細看一會,再伸手抹去。
真是有趣。
他就地躺下,身子在馬廄下,眼睛可以望到暗藍的天空,冷冷的弦月高掛著,雲層似有若無。他慢慢回味著阿柴在他的愚弄下走向死亡,那死亡,對於阿柴是冰冷與黑暗,對於他來說,卻是鮮甜和甘美,如血。
可惜呀,竟沒讓阿柴流血。
終究是遺憾了。
沒流血,如何全數還上果騮的命債?
夜靜無聲,月色下卻傳來輕微的腳步,佘非忍飛快地起身躲到草垛後,看到有個細瘦的身影慢慢走進馬廄。
月光打在這人的臉上,細眉垂眼,分明是朱青顏新換的貼身婢女柳花。她左右張望幾眼,小心地踮腳走至馬槽前,將一把灰黑細粒灑在槽內,隨即轉身溜走了。
佘非忍將槽內草料迅速撈出,槽底的細粒攏了撿起,再將撈出的草料細細抖過,又抖落下不少。
這些細粒都帶著一股寒辛的藥味。
待到天明,他找了一家藥堂,將撿到的細粒示給他們看:“大夫,這是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