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柴拿著托盤過來,上邊已盛了一碗飯和一盆土豆,連盤肉也沒有。他把托盤往佘非忍手裡一放:“小公子,你先拿回去吃。我在這邊吃完了過來。”
佘非忍託著托盤往外走,阿柴往幾個下人處湊。那邊桌上,倒是有一盤熱騰騰的蹄髈,滿滿的,全是帶皮的精肉。
也不止這些菜,從他眼前經過的,還有花攬桂魚、龍身鳳尾蝦、油燜筍、純葫羮,排著隊地往朱青顏的屋子送。多出來的,都便宜了下人,偏偏不便宜他。
僕人們忙裡忙外,除了讓他“讓讓”,再無人多看他一眼、多問他一句。
之前他母親在的時候,那些下人們見著了他,都要停下來恭敬地向他行禮問安。若是他母親在,他們定然不會讓他一個人託著這麼一盤入不得眼的菜。若是他母親在,這些美味佳餚,哪還需要他開口要,早已忙不迭地送到他面前,讓他挑三揀四了。
世態炎涼,人情冷暖。佘非忍一日之間便又嘗透了。涼風吹過臉頰,殘霞在天邊只剩下一絲暮光,冰涼的淚水滾落在身前的碗中,權當加了味。
阿柴說吃好飯就過來,直到天已墨黑仍不見蹤影。
還好佘非忍不太怕黑,也會用火摺子,他點亮燈燭。屋裡有幾本書,他攤開一本,放在身前,似乎有了事做,也能略略驅走一些清冷。
黑暗無聲,思緒如雲般漫過來。無數的疑問漸漸在他心裡開了花。
母親為何突然結束了自己的生命?
她生前真的和姨母發生過爭執嗎?所為何事?是因為這些事,才輕生離世的嗎?
可是母親,你不是最疼我嗎?
為何這麼輕易地把我丟下,把我一個人孤零零地丟在世上?我才七歲,還不足以照顧好自己,你一走,連個照顧我的人都沒有。往後,我就成了世上最可憐的孩子。
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眼淚已經打溼桌面。
夜深的敲更聲遠遠傳來,已經很晚了,臂肘溼涼,他抹乾桌子,趴在桌上睡著了,夢裡清清冷冷。
半夜醒來,他仍在桌上趴著,涼意嗖嗖,半邊手腳已是全麻。燈燭已經滅了,也不知是被風吹滅的,還是阿柴回來熄滅的。他睡到床上,自己脫衣,自己開啟被子,未洗漱,也未換衣。
一覺睡醒,天已亮。
以往這個時候,香蓮已經將洗漱的清水送來。可此時屋裡,仍什麼也沒有。
“阿柴,洗臉水呢?”
“我去拿。”
阿柴不情願地回一聲。過了一會,一盆清水不輕不重地頓在佘非忍面前,水花濺到他臉上、身上,冰冰涼涼。
“太涼了,要加點熱水。”
“小公子,涼水洗臉,一整日頭腦都清醒。”阿柴總是有無數理由搪塞他。
“毛巾呢?”
“架子上掛著呢。”
“替我拿過來。”
嗵。
阿柴扯了毛巾遠遠地扔過來,倒是正好落在盆裡,卻又濺了他一臉的水。
看來又得他自己擰毛巾了。從前都是香蓮替他擰好毛巾送到他手上,他第一次自己擰毛巾時,都不知該往左還是往右,只能團在手心裡,用兩個手掌的力氣擠掉毛巾裡的水,溼答答地抹在自己的臉上。
還好擠毛巾這種事,做過一次也便會了。
過了一段時日,朱青顏又來看了他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