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連水壺都差點拿不穩。
過了一會兒,江聿才站起身,一張一張地撿起散落在地的紙張,按順序疊放整齊,厚厚一疊,唯一一封蓋著火漆章的信件壓在了最下面。
在放回去之前,他無聲地凝視封面上的字,字跡端正有力,又藏鋒而顯得含蓄圓潤——
“江聿親啟,夏。”
離新的一年還有最後十五分鐘,煙花已經陸續炸起,火星劃破寂靜,化作萬千光點四散飛濺。耳邊的轟鳴頻率越來越高,夏榆音緊了緊外套,快步往外走——晚了要堵車。
導航顯示離出口還剩最後一百米。
離新年還有五分鐘。
“夏榆音。”
“!”
如果有人問,當世界末日來臨時,人類聽到的最後一句話是什麼。
答案應該是愛人呼喚的自己的名字。
火藥在天空瘋狂轟炸,不遠處是人們的吼聲,寒風不止,與世界末日有什麼區別?
夏榆音回頭,眼前的人連外套也沒有穿,步履匆匆,胸膛小幅度起伏,仍然站得挺拔,叫名字的聲音很穩。
他看到他晶亮的雙眼,硬朗立體的五官在這時變得無比柔和,那是美夢成真一般的神情,在璀璨夜空下熠熠生輝,看得人心神激蕩。
“江聿。”
離新年還有最後一分鐘。
“當——當——當——”
所有人都在歡呼新年的降臨,爆發出巨大的音浪,世界又恢複了生機,眾人都伸出手試圖接一片落下的氣球碎片,接一點點來年的好運氣。只有兩個特立獨行的人,和外界隔開,看燦爛的夜空,又看交疊在一起的影子,而在鐘聲敲響的那一刻,他們不約而同地看著對方,又異口同聲地說:
“新年快樂,夏榆音。”
“新年快樂,江聿。”
鐘聲在耳邊響起,高亢、嘹亮,音波回蕩在城市上空,炸出漫天的花。
他們一起低頭笑,中間只有三四米的距離,輕而易舉便可越過。
在抽屜關上的時候,江聿選擇放任自己聽從心底最真實的聲音,任由它牽引自己去追那個已經離開的人,哪怕追不上見不到,他也想試試。
當爛熟於心的背影出現在眼前,他幾乎要再流一遍眼淚,對上眼前人詫異、驚喜而本人不自知的目光時,他恨不得現在就是世界末日。
在新年來臨的那一刻,他不再猶豫,不再躊躇。
匆匆追來的人,想要在新的一年的第一分鐘,擁抱最愛的人。
“!”
夏榆音看著大步流星走來的男人,往後挪了一步,只不過下一秒就被擁入熟悉的懷抱裡,橙花橘子薰衣草香檸檬的氣味沖入鼻腔,這股夢裡都能聞到的味道讓他瞬間卸下所有心防。
只是最簡單的擁抱,什麼話也沒說。
接連而來的沖擊給了夏榆音不小的震撼,一冷一熱撕扯著他的理智,還好,尚有一絲倖存。他也給了一個回抱,非常輕的,虛虛地環著,腦子裡想了一百種禮貌結束這個夜晚的方式,想了一百種說再見的方式,還預設了一百種以後見面的情況,那時候自己要說點什麼。
他還想江聿那個神秘盒子,甚至走神到在心裡默默祈求,求老高別在新年第一天叫他彙報新的研究成果,等反應過來,對眼下這個用力的擁抱的愧疚感湧上心頭。
等到人聲都已經散去,他們才松開。
終於喘上了新年第一口氣。
最後的最後,他真的要回去了,在坐上計程車的前一秒,他突然覺得——
又是新的一年,見到的第一個人又是他,倒也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