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位勞務中介拽著穆勒的脖領子上下打量,甚至掰開他的嘴巴檢視牙齒,像是在牲畜交易市場裡挑選騾子似的。
“想加入幫派麼?”
“我不想找麻煩。”
“哼,膽小鬼,那就去賣苦力吧,會什麼手藝?”
“不會,但我能吃苦,報酬低一點兒也無所謂的,管吃管住就行。”
“本事沒有,要求還他媽的挺多,有犯罪記錄麼?”
“沒有。”
“撒謊!”勞務黑中介拍著他的脖子說道:
“你脖子後面紋著骰子和箭頭,不對,不是紋的,是烙鐵燙上去的,這是賭博作弊被發現的懲罰,別以為我不懂,咱可是老江湖了。”
“好久之前的事,早就不賭了。”
“哼,賭狗……能改好才怪呢!我認識個傢伙,他找每個親戚朋友借錢,為了償還賭債,幾乎毀掉了整個家族。”
穆勒面無表情,繼續重複自己的要求:“先生,我想找個管吃管住的工作,報酬低也沒關係。”
“你還敢提報酬?真是痴心妄想!是工作挑你,而不是你挑工作,記住了這點,小子!別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從收容所裡被人家趕出來的,不然也不會淪落到勞務黑市來找我!”
穆勒面如死灰,沒有答覆,算是預設了。
“被我說中了吧?收容所不會輕易趕走流浪漢的,告訴我,你是偷了東西還是跟人打了架?”
“都有,打架是迫不得已,有個混蛋欺負我,至於偷東西……收容所管理員說我偷了盥洗室的肥皂,可我真的沒有,我是被冤枉的!”
“沒人會在乎你的冤屈,小子,要求別太高了,告訴你吧,現在咱索蘭王國什麼都缺,唯一不缺的就是人!”
這句話比任何言語都更殘酷,
人命輕賤如此,夢想和尊嚴早就摔得粉碎,穆勒的心情也低落到了極點;
“好吧……先生,管吃管住就行,報酬……我不要了。”
“這還差不多。”勞務中介拍拍他的肩膀:“在合同末尾按上你的手指印,然後去廠區報到,檢查身體合格後就開工了。”
離開地下勞務市場的時候,穆勒手裡捏著一份皺巴巴的勞務合同,
寒風凜冽如刀割,他拉緊了軍大衣的衣領;手揣在兜裡,腦海中滿是不切實際的幻想,
未婚妻的倩影攪得他心神不寧,他眼眶紅腫,心中縱有萬般委屈抱怨,卻無人願聽他傾訴。
(誰又會在乎一隻魚兒在水裡哭泣呢?
我答應過妮維婭小姐……得活下去,忍辱負重。)
這般想著,穆勒抬起胳膊肘擦擦眼角,朝著工廠的方向走去。
現實比他想象的還要糟糕,工廠中每個崗位都很勞累,在午飯時間和工友聊天時,穆勒才剛瞭解到自己當前的處境;
那張皺巴巴的勞務合同說白了就是張是賣身契,
穆勒不是作為正式員工,而是作為勞務公司派遣的臨時工進入廠房勞動,不受到索蘭政府勞工法的保護。
工廠支付給他的,少得可憐的薪水都流入了中介人的口袋裡,更糟的是,不是正式員工就不會有工傷賠付,死在鋼水裡都沒人幫著收屍。
新來的都被分配到一號廠房,也就是事故高發區,他從事繁重而危險的體力勞動,每天10到12小時,汗流浹背,沒有休息日。
唯一的好訊息是,職工宿舍裡有燒煤的暖爐,然而好景不長,
鍊鋼廠老闆在巡視的時候覺得煤塊消耗太快,吩咐宿舍管理員降低每間宿舍的煤塊供給,以降低成本。
鋼廠的老闆是個戴著單片眼鏡的中年人,是個新興的資產階級暴發戶,就連她夫人牽著的小狗都穿著毛衣,可他卻聲稱生意難做利潤低,要降低飯堂的伙食標準。
工人們的生活除了勞動就是睡眠,幾天後,不斷有工友因病退出或是主動離職,剩下的都是無家可歸者,只能默默忍受。
穆勒也被累得喘不過氣來,他覺得這日子過得疲勞又憋氣,除了被工廠老闆欺壓,還得被勞務中介扒一層皮,太痛苦了,還不如在街頭流浪,然後凍死。
貧民窟中的盜匪幫派殺人不眨眼,就算是那些罪大惡極的江洋大盜,他們所犯的罪孽也都是穆勒的想象力可以觸及到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