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子進入客棧,裡面嘈嘈雜雜,多是一般年紀的準和尚,沒心思用早飯,瞎熱鬧。
許多少年正圍著一個頭戴方巾,長相斯文的少年。只見他表情遮遮掩掩,聲音卻大聲,道:“寺裡的僧人在客棧都有參股,所以指定我們入住這的客棧。”
又有好些中年人三三兩兩散座在客棧各個角落,竟然有一個年近五十才來當和尚的,二十出頭的幾乎見不著。
有少年高聲附和道:“江湖上的門派都是這樣,我聽說北方几個名門大派出師的弟子連錢也不用入,只要亮出自己的名號掛在牆上,就能坐地收錢。”
“北少林也是這樣麼?”問這話的是清子,在南少林地界,入鄉隨俗,提到嵩山少林都要加個北字。
斯文少年很愛成為眾人焦點,搶道:“北少林不象武當那樣有朝廷撥銀子。他們除了收俗家弟子的孝敬,還做會收錢——人在江湖飄,怎能不挨刀。平時入會交錢,一旦出了閃失,北少林幫你。”
斯文少年忽地轉低聲音,神秘兮兮地對眾人道:“聽說了麼?”
眾少年早聽聞這件事,但想知道更多,拉長脖子等。
吊足眾人胃口,斯文少年才道:“北少林與丐幫青城為希佑的事吵起來了,零星衝突不下十次。”
“誰勝誰敗?”熱血少年只關心勝敗。
“沒根據的事我不瞎說。”看不出斯文少年很有品性,“但我想,天下熙熙利來利往,丐幫青城除了要回面子,更心疼的是錢。丐幫陸副幫主掌財政,青城白長老本人就是個大地主。”
有人問道:“那希佑上哪去了?”
“沒根據的事,我有興趣時也會瞎猜。我猜,希佑是‘勝了拂衣去,自掛東南枝。’那兩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希佑不可能全身而退吧?呃……”斯文少年順口得嘴巴都扯歪了,猛然看到清子對自己怒目而視,咬到舌 頭。
“喂!你還是先說說為什麼朝廷單撥銀子給武當?”少年人未入江湖,卻各有一個江湖夢,又有人轉話題。
斯文少年興致更高了:“當年張真人和我朝成祖……”小二走過來拍拍他的肩,陪個笑臉,指著牆上一塊牌子:“莫談國事”
眾人立時啞聲。
從入夜起,就有知客僧來領人進寺受戒,首批剃度受戒的是南少林寺在各地選拔的習武苗子,他們有推薦信,住店都不用錢,臉上亦是多有傲色。有個三十出頭,胸毛濃密的男子氣憤道:“神氣什麼啊!奶 奶 的,我們這些交錢做和尚的待遇反倒差了。”
直等到下半夜,清子這一批人上下眼皮正打架時,來兩個知客僧來引領他們。清子匆忙忙把迷迷糊糊的柳燦生拉出床。從各個客棧出來會合,與清子一起受戒的一共十八人。受戒的地點在大雄寶殿。
柳燦生在路上嘰喳起來:“媽呀!好好的頭皮上燒十二個洞,那不疼死啦?”
胸毛男子道:“小兄弟,咬咬牙!出來混,這一關總要過的。”
一個相貌身材略顯猥瑣,但雙眼有神的少年問道:“我多給點錢,不燒疤,就學武,行不?”
眾人中個頭最高的少年回道:“有這個例子,不過我們身份不夠。”
清子問:“受了戒有啥好處?”
“受了戒,四年後還有一份戒牒,你就是真正的南少林出身。就可以到處雲遊,逢寺掛褡,吃住都不用錢。”斯文少年又開始侃了,“這樣就可以在江湖中行走,找事做,比如參軍、開鏢局、當有錢人家的保鏢護院……甚至做殺手……”
通往南少林寺的路面平整寬闊,路兩邊是大片肥沃的南少林私田,良田把縣城與寺院隔得老遠。背後縣城燈火零星,前方寺院燭火通明。眾人不像是要遠離紅塵,倒像是要進入一片繁華。
終於走到大雄寶殿,月光照下一片柔色的金碧輝煌。第一道門坎比清子的肐膝都高。迎門矗著兩塊大牌,左邊寫著斗大兩個字:“放戒”,右邊是:“禁止喧譁”。讓人看了甚至不敢大聲喘氣。走過的天井足有二畝地大,鋪著上好的大青石,種著蒼松翠柏。再進一道大門就是偏殿,哼哈二將、四大天王,有三丈多高,都是簇新的,才裝潢了不久。最後一門進主殿,裡面涼嗖嗖的,莊嚴肅穆,又到處金光耀眼。釋迦牟尼佛所坐的蓮座,就比最高的少年還高,只能看到微閉著的嘴唇和胖敦敦的下巴。兩根一摟多粗的大紅燭。佛像前的大供桌上供著鮮花、珊瑚樹、玉如意、還有整根的大象牙……香爐裡燒著最高階的檀香,聞著自己的衣服都是香的。四周一千個金佛,不知道有沒有人仔細數過?走了這麼長一段路,腿都有點酸了。
“這也太奢靡了!一千個金佛啊!忘塵經營得這麼有錢,換我也不願投靠朝廷,拿一點撥款還要去賣命啊!”就要受戒做真和尚的清子,心裡想的卻是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