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首老和尚雖然身形消瘦,但面板圓潤,還有點大肚腩,想是平日養尊處優慣了。右首老和尚足足高過一個頭,膚色黝黑,雙手有很多老繭和裂紋,想是練硬功所致。
左首老和尚神情不解看著對方,好像還不明白到這裡來是要幹什麼,對方殺氣騰騰,也鼓氣護身防禦。
右首老和尚怒目而視,喝道:“忘塵,當年師父看走了眼,選你當了住持。你看看現在寺裡被你弄得烏煙瘴氣,銅臭熏天。你死後怎麼去見師父!”
清子想不到被呵斥的竟是堂堂南少林寺的住持,那麼呵斥者想來也是忘字輩的掌座。
右首老和尚正是般若堂首座忘悲。他僧衣有些破舊還縫有補丁,全身一件身外之物也無,後背微駝,定是平時苦修之人。
忘塵的僧衣卻是上好絲緞所制,頸上掛珠用溫潤細膩、光潔晶瑩上好材料製成。他面露悲苦,受了大委屈,道:“阿虎,你錯怪我了。蓋過武當,勝過北少林,何嘗不是我心所願。只是情勢比人強,多年入不敷出,只好多收弟子以進財源。近百年基業萬不能斷送在我們手裡。”阿虎是忘悲出家前的小名,他們系出同師,從前都都直稱出家前的名諱。
忘悲聽到忘塵呼他小名,癲狂的眼神一時迴歸平靜,點了點頭,彷彿回憶到當年同師學藝的場景。
忘塵見忘悲點頭,以為他明白自己的苦衷,心中一喜,耳聽忘悲道:“我自然曉得,不過再這樣下去,南少林只會日漸沉淪,成江湖中不入流的門派。我想到了一個方法,不知道住持同不同意?”
忘塵臉現喜色,什麼方法既能不傷師兄弟感情,又能解決南少林寺的困難?他忙道:“阿虎,何必說的這麼見外,好辦法儘管道來。”
忘悲深望了師兄一眼,終於下定了決心,顫聲道:“那就是……投靠朝廷,投靠東廠!由朝廷撥款,我們只需鑽研武學。”
忘塵聽了,心中驚駭巨震,慌忙擺手。他對師兄弟情義看得較重,此時見師弟似已入魔道,不再顧慮,淨言直斥道:“阿虎!無功不受祿,這要幫東廠幹多少見不得人的惡事。多少門派投靠朝廷後落得滅門滅派的下場你又不是不知。縱然一時風光,又能如何?這個萬劫不復之境,想都別想!”
忘悲心中早已打定主意,聽不進人勸,他心已褊急,也叫起忘塵小名,大聲駁道:“金八,你放縱忘心不理羅漢堂的事務,明知忘歸和那寡婦傷風敗俗也不揭發,就知道做你的佛門‘好人’,教出的淨是佛呆子、佛敗類,用一根破銅爛鐵招搖撞騙,成了天大的笑話,南少林寺遲早毀在你們手裡!”
忘塵面色發白,忘悲雙眼赤紅。局外人清子心中搖頭:“沒想到南少林寺名利之心這麼重,這兩人和希佑大師根本沒得比!”
忘塵正要再做爭辯,卻聽忘悲怒語連珠:“我爹已經在朝中奔走,今天從是不從也由不得你了!想你一個賣豆漿的兒子憑什麼爬到住持之位?”忘悲心憂南少林的前途,越說越是激動,情感淋漓傾注。只覺自己對南少林愛的最深,功夫最高卻屈沉人下,有才難展,眼見南少林在江湖中的地位日漸卑下,急火攻心,已近成魔。
忘悲手足開始在空氣中揮舞,雙眼血紅,仰天長嘯:“我……我要讓南少林成為江湖第一大派!江湖之中哪有什麼南北少林,只有我們是正宗少林!”
忘塵見師弟如癲如狂,心中悲憫,悽楚道:“阿虎,菩薩畏因,眾生畏果。切莫太過痴念……”話未說完,卻見忘悲面目扭曲,獰笑一聲,一手‘裂心掌’向自己推來,氣浪排山倒海。
唉!實在是可悲可嘆。南北少林本系出同根,第一代南少林弟子行走江湖也自稱少林。可後來北少林的弟子瞧不上南少林,不再與其並稱少林。南少林寺的弟子暗下決心:有朝一日,定要讓你們北少林的弟子將‘少林’二字羞於啟齒。這種執著傳到了忘字輩弟子手裡,這批弟子不同與清子這些人,他們從小在南少林寺長大,對南少林愛得深湛。可同樣是愛,卻化成了兩種理念,起了爭鬥。
師兄弟知根知底,出手疾如錐出,戰如雷電,解如風雨。
清子躲在山石後,周圍氣浪卷湧,颳得他臉上生疼,舞起的石沙,吹得他睜不開眼。
清子猛然想起現在看的正是南少林的家醜,無論誰勝誰負,自己都沒有好果子吃,他們雖然是出家人,卻是打打殺殺的出家人,搞不好來個殺人滅口。清子拉起藍彩妮轉身要逃,兩人打鬥吹來的風勁象是要送他一程,讓他步伐輕快很多。只聽身後兩人同時爆喝一聲,接著又一聲大喝傳來:“小沙彌莫走!”
清子心頭欲嘔,不由得停下腳步往後瞧:一切都靜止了,兩人雙掌相抵,一動不動,能開口說話的是忘悲。
二人之間太過熟悉,用到相同一招,纏鬥至比拼內力的階段。忘悲年紀較輕,所學的內功又敷張而揚厲,此刻正處在走火入魔的邊緣他,試圖速戰速決,內勁如大江東去奔湧而出。他仍有餘力開口說話,再也不顧同門情義,以為清子是寺中弟子,忙叫住清子,想讓其殺了苦苦支撐的忘塵。他們同學的是南少林的《易筋經》,這門內功若是同門相鬥,只要有個外人稍施外力,勝負立分。為什麼會有這種缺陷?這又是當年一樁少林公案了。
忘悲催道:“小沙彌,過來碰一下對面的金八。事成後我保你前途無量,當十八銅人,當首座,以後還能做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