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蟬,金蟬!金蟬……
項臨城也幻想過再見到金蟬時的情形,他幻想中的金蟬,或是睡夢中夢到的金蟬,都還是那個編著烏黑辮子的小姑娘,她活潑熱情,心思單純,清新可愛……
無論如何絕不是面前這個,穿著一身極不適合她的紅色布衫子、寶藍色布裙的女子。
她那長長的辮子隨便綰在腦後,額前凌亂的髮絲被汗水浸溼了,一縷縷黏在臉頰兩側,那張較之前微微圓潤的臉上施了粉黛,看樣子應該不是品質多麼好的胭脂水粉,施妝的手法也很一般,兩條原本細細的眉毛被描得有些粗了,她正在幹活兒出了汗,那臉上的粉被汗水一浸,就更顯得粗糙了。
從頭到腳,從穿衣到打扮,都是十足的俗氣感。
如果不是那個聲音讓他感到耳熟,項臨城一定打死都想不到,面前這個女子會是金蟬。
項臨城心裡也驚訝的,不可思議的,這樣的情緒很快一掃而光,他又恢復了心中最原始的愧疚感,他帶著這份愧疚,艱難開口,道:「是……金蟬嗎?」
他的聲音微微顫抖,又故作平靜,等著她的回答。
金蟬的眼裡明顯也是震驚了一下,可很快她也恢復了正常,她平靜道:「是。」
又是沉默,有些情愫壓在心裡,明明千言萬語,卻反而成了難言的沉默。
月枝清點完了數目,招呼著人幫忙一起抬:「跟我抬去後面的庫房裡,你們可小心著點,這些布可是給咱們做衣服的。」
幫忙抬布匹的另一個丫頭問道:「公子的呢?公子用的布在哪裡?」
月枝指了指另一邊,道:「在那邊呢!」
項臨城的目光順著月枝指的方向看過去,那邊送貨的儼然是另一家店的人,送來的貨品質皆為上乘,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其中的貴賤了。
金蟬低著頭,一語不發。
項臨城感受到了她的難堪,便試圖轉移了話題,道:「你一個人來的嗎?還是和你夫君一起?」
金蟬道:「他在店裡守著,我就出來盯著送貨了。」
其實項臨城還想問:「你一個女人家不在店裡守著,他一個男人,反倒叫你出來做這些?」
他終是沒問出口,外面人多眼雜,他心知不方便說這些。只道一句:「真巧,沒想到還能再
見到你。」
金蟬疲憊地笑了笑,道:「是我有福氣,沒想到將軍你今日如此風光,我這平凡的人生裡,能認識你這樣的貴人,是我的福氣。」
項臨城皺了皺眉,沉默片刻道:「蟬兒,別這樣說……」
等月枝忙完了出來,項臨城喚過月枝,道:「金老闆的店你知道吧?以後我們府裡所用布匹,都從金老闆的店裡去訂。」
金蟬站在一邊,對他的安排只是預設了,她對這個安排什麼也沒說,更沒有道謝。只是等月枝這幾個下人走了,她才淡淡問起:「在北衷,一切都好麼?」
項臨城點點頭,道:「萬事有大哥照應著,一切都還好。」
「那就好。」金蟬這才有了一絲真實的笑意,道:「當時你走了以後,我還擔心了你很長一段時間呢。聽說北衷的冬天很冷的,我還後悔沒有給你做兩雙棉鞋帶過去呢……」
這句話讓項臨城心裡更不是滋味了。
他輕聲道:「不用,蟬兒,你沒有理由為我做任何事,你不欠我的。」
金蟬的視線落在他的雙腳上,他腳上的鞋布料上乘,金絲線縫製,上面的雲紋繡樣也十足精緻。她自嘲地笑了一聲,道:「臨城,不是沒有理由,是沒有資格,我沒有資格再為你做任何事了。」
項臨城道:「是我沒有資格……如今你已經嫁了人,你成了親,便只能想著你的夫君了。蟬兒,我還是那句話,就算你成親了,我也希望你的日子過得和和美美。」
金蟬吸了吸鼻子,道:「你走的那年爹病得很重,他覺得自己活不久了,催促著我趕快成親好讓他放心……」她的眼睛注視著他的臉,道:「我一直都在等你,包括到了成親當日。」
她苦澀道:「臨城,那日是我的大喜之日,我一身紅色嫁衣,蓋頭之下誰也看不清我的臉。我一直都在哭,你知道嗎?我傷心又捨不得丟掉希望。」
「我還在期待,你會回來找我。那日如果你來找我,我可以直接就跟著你走。」
金蟬悵然道:「可是你終是沒有來,或許,這就是我的命。我這樣的賤命,怎配奢望成為你的新娘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