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開始不得不懷疑一些本不該被質疑的東西。那幾個集營出來的孩子年紀輕輕,意氣風發,說些大膽的話無有大礙。
可他項居安是統領三軍的緒澧大將軍!事關兩國的大事,憑空的話,他絕不能隨便亂說。
赫敕琉國曆來與緒澧王朝交好,兩國僅一山之隔,為表達重視,以往赫敕琉年年都會派使臣送來各式珍寶,而赫敕琉國君更是頻頻來訪須澧。
項居安看了看自己腰間的崩霜刀,那把寶刀正是鍛造於赫敕琉,刀柄上還印刻著赫敕琉皇室的圖紋。
那是過去赫敕琉國君親自帶來贈予先帝的,當年項居安立下大功,先帝才將這把刀賞賜與他。
多年友好的情誼,赫敕琉國斷不會……
昨日和關吉羽說到最後,他不是不明白賀蘭闌的意思,可他需要一個能說服自己的正當理由。
可賀蘭闌給不出理由,全憑主觀的判斷,這個年輕人並沒有未卜先知的本事。
賀蘭闌輕描淡寫的就是隻那句“萬一呢?”
項居安不敢再想,又不得不想下去。當今天下局勢已經變了,緒澧國這些年戰事不斷,國庫的確拿不出多少銀子了,再加上朝中是有些佞臣中間作梗,舒帝性情軟弱無主,整個緒澧國已經不是先帝在世時的那般光景了。
項居安身在邊關,朝中的事他又如何能左右?
他自己不敢想的事,不代表所有人都不會去想。
從前乃至現在兩國是友國,以後的事誰也說不準,賀蘭闌眼光刁鑽,他敢提出這個看法,就代表他心裡有點數。眼下東部正是緊張之際,赫敕琉國君這句所謂的“玩笑”,不知又有幾人能真正放在心上?
夜裡的風來得猛,吹得項居安一陣頭痛。
他開始覺得自己不再年輕了,這是第一次,他感到迷茫。
還好他手下有那三個他最得意的年輕人。
項居安就著燈火,翻出那張寫著集營選拔名單的紅紙。
三人中關吉羽最為穩重,武力也最高,最是讓他放心。賀蘭闌雖為人隨性不拘,可畢竟識大體有謀略,況且他才是最有想法最冷靜的那一個。
而江纓年,是南沁真正的雄獅,論武力與智謀,他不及吉羽賀蘭二人,可他身上卻獨有一股子狠勁。
而這股勁,是他項居安最欣賞的地方,也是最像他的地方。
他敢肯定,來日江纓年一定是名震天下的一代將領。
都是好孩子,項居安將那張紅紙捂在胸口,心中頓時安定下來。
就算天塌下來,他項居安也無所畏懼,如今他有著最優秀的部下,就擁有著足夠的底氣。
在宴席間項居安並未喝多少酒,可赫敕琉國君的話讓他心中煩悶,散了席他便不拘泥於禮節,順手拎上一壺酒,走出了那皇城門,他舒了一口氣,才發洩般狂飲了數口。
到了住的院子,關吉羽還在等著他。
見他一身酒氣走進來,關吉羽快步上前扶住他,擔憂道:“將軍……”
項居安搖了搖頭,道:“無礙。”
“怎麼喝了這麼多?今日您該帶上我的,您獨自一人……”關吉羽扶他坐下,轉身就去倒了一杯熱茶遞上:“您喝下醒醒酒。”
項居安沒拒絕,接過手不顧姿態大口嚥下了一整杯熱茶,也不管燙不燙嘴。
喝完他沉沉地靠著椅背,黝黑的雙頰泛上酡紅,平時炯炯有神的雙目此刻盡是疲憊,只有氣無力喃喃道:“今日那宴席,你沒去也好,也好……”
“一群鼠輩……”項居安眯著眼,半掩著眼裡的水汽,沮喪道:“食緒澧的糧,用的是朝廷發放的銀子,卻不為緒澧掙半分臉面,有何用啊?沒點男人的氣概,盡是鼠輩……”
關吉羽不知他今日遇到了什麼令他如此氣憤的事情,也不敢多問,只能默默再添上茶水。
她以為他喝得多了已經要睡去,項居安卻突然睜大雙眼,他像是思考了很久,才像是交待一般對她道:“往後我們就算少了他們的援助,就算無力抵禦外敵......哪怕丟命都可以。”他望著關吉羽,一字一頓道:“只要還在我項居安軍中一天,身上的氣節絕不能丟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