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得不體面,還連累人……
罷了罷了,人死如燈滅,滅得乾脆,便不罵他了罷。倒是沈淮,若也能痛快地死了,就更好。
所以,沈淮究竟死了沒?
漕督府外院的西廂房裡,羅漢床上錦被烘暖,已在眾人心中死去活來無數回的沈淮意識清醒,正斜倚床頭,慢慢地飲著一盞溫水,目光一錯不錯地盯著室中桌前正襟危坐的兩人。
張參木的手指按在蘇芽脈上,少女半邊肩膀到指尖都被包紮得妥當,坐在那裡屏氣垂眸,配合診脈,“說過我沒事。”
沒人理會她,可這脈已診了好久,蘇芽神色中盡是忍耐。
等張參木的手一收,沈淮立刻關切地問道:“如何?”
“無礙,”張參木道:“蘇姑娘只是外傷失血,外加力竭,之後養傷補血就好,並沒有你擔憂的什麼隱患。倒是你——”
“先生務必要診清楚了,”沈淮強調道:“她練的速成功法,來歷不明,用處又古怪,恐怕是非同一般的刁鑽難診。”
這是質疑郎中的醫術,張參木卻已對他生不起氣,“蘇姑娘的脈象平穩,又蘊強勁於其中,實有蓬勃之力——老夫確實沒看出什麼隱憂。”
他嘆了口氣,憂心地看著沈淮,“反而是你,這片刻雖似緩過來了,脈象卻愈發怪異,既有油盡燈枯之象,卻又似死灰復燃,老夫見所未見聞所未聞,實在是捉摸不透啊!”
沈淮笑了笑,將飲盡了水的杯子遞出,“那就暫且不琢磨了,或者藏春草裡有玄機,這便要絕處逢生也未可知。”
張參木接過杯子,對“絕處逢生”的說法未應聲,只是順手又塞了一杯水給他。
沈淮皺眉,“且歇一杯行不行?我快撐死了。”
“有這水伱才能熬著等劉庸醫回城,”張參木滿面愁緒地轉身走了,“慢慢喝著吧,熬一熬,總歸還要有轉機。”
沈淮眉梢微挑,方待說話,卻被旁邊伸來的一隻手捧了杯底。
“既撐得難受,”蘇芽接過了杯子,“那便再慢些喝,緩一會兒大約會好些。”
沈淮微笑,輕嘆道:“還是小芽兒體貼。”
蘇芽垂頭沒應聲。
室內一時更寂靜。
因右手被包紮得結實,蘇芽便把杯底放在床沿,用左手掌心護著瓷壁,將水暖著。
杯中倒映出沈淮的面容,眉目深邃,難掩疲憊。
蘇芽心裡難受:他受了那麼多的苦,喝過那麼多的藥,都不曾抱怨過,現在卻開始抗拒……是放棄希望,破罐子破摔了麼?
她痴痴地看著杯中倒影,心中既有失而復得的感激,更有握不住命運的恐懼。
張參木說沈淮的境遇驚險,不敢再用藥,只給用些溫水,淺淺地養著氣血,就這麼任他熬著。
高峻曾情急追問:這樣熬著,能熬到幾時?
張參木卻沒吱聲。
都有數的,熬到熬不到,只看天命。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