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淮!”
驚喜於剎那間充盈了滿心滿眼,懸了許久的心絃突然鬆開,笑與淚都管不住,蘇芽抬手去摸沈淮的臉:“我就知道你不會死……”
沈淮的面色白得不像話,臉頰上還染著殘血,眼睛愈發黝黑,嘴角抿出鋒利的線條,視線從蘇芽的傷口上抬起,搖搖晃晃地站起來。
蘇芽拽住沈淮的一角衣襬,“你做什麼?”
沈淮視線往四處掃著,並不低頭看她,卻啞聲問道:“蘇芽,你娘呢?”
“我娘……?”
“陪我死在這裡,不管伱娘了嗎?”
他的聲音並不大,卻如驚雷劈進蘇芽耳中,蘇芽仰頭,看著他冷漠鋒利的下頜:是啊,顏氏還在城外,還在等待那必將如期而至的生死關。而她,卻在這裡,為別人捨生忘死。
蘇芽的指節因過於用力而發白,浸透鮮血的手捏緊了他的衣角,咬著嘴唇,頓了頓才道:“我可沒要陪你死,這點兒人可攔不住我。”
話雖這麼說,可是一種突襲而至的後怕卻瞬間揪住心思:眼前這般絕境,全身而退已無可能,她若真死在這裡,讓顏氏怎麼辦?
這絕非她昨夜去而復返的初衷,熬過多少難關,此身豈是隻屬於她自己?
若自己死在這後患無窮的官場廝殺中,失去支柱和庇護的顏氏絕無生機。
蘇芽緩緩鬆開了握著沈淮衣角的手。
煙熏火燎的氣味還在四下瀰漫著,沈淮忍下嗆咳,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他吐氣低頭,目光淡淡地掠過衣襬,沒錯過蘇芽躲開他視線的眼。
知道害怕就好。沈淮眼底閃過釋然,重新放眼四面包圍圈,評估著其間可能的薄弱點。
短暫的混亂之後,兩邊不同裝束的漕兵都將視線聚集到場邊一處——曹開河正帶著人縱馬而來。
距此七丈許,曹開河勒馬停步,盯著前方沈淮所在,心中天人交戰,臉色陰沉不定:是重新戴上面具,演一出帶兵來救的戲,還是一不做二不休,趁他病、要他命,永絕後患?
一念生,一念死。
多少人的身家性命都繫於他一念之間,曹開河的靜默,急壞了身後趕來的幕僚。
“大人!保留實力,容後再謀!”
“大人!迫在眉睫,放手一搏!”
截然相反的主張迸出口來,兩個幕僚一左一右互相瞪視,又不約而同地仰望曹開河,試圖進一步詮釋各自所慮。
曹開河手握馬韁,巨眼盯緊了遠方,沉聲問道:“幾成勝算?”
左右幕僚面面相覷。
幾成?
“不好說?”曹開河冷笑,“是了,拼死一搏之局,遑論幾成?”
局勢已如此,還有幾分做戲的餘地?他肯演,沈淮肯信嗎?
曹開河緩緩舉起手臂,四周兵衛屏息以待。
遠處,沈淮迎著曹開河的視線,垂手,將那截衣襬從怔愣的蘇芽手中抽出,便要下車去。
蘇芽翻身而起,右手臂從肩膀到指尖都像廢了一樣,沉重的疼痛墜得她半邊身子佝僂著,伸出左手,又抓住了沈淮的衣角:“你幹什麼去?”
“蘇芽,到這裡就行了。”
沈淮落地的時候有些踉蹌,手扶住車板喘息了一下,才回頭看了蘇芽一眼,眼中說不出是什麼神色,似留戀似決絕,口氣卻十分溫柔了,“回去吧,你娘還在等你。”
他可真懂她的掙扎,蘇芽下意識地開口:“我……”
話音卻又消失在空氣裡。
沈淮笑了笑,輕輕拍拍她的手,“待會兒見機行事,聽話。”
與此同時,曹開河猛然放下了手臂。
箭矢之聲劃破空氣,如驟雨突至,從四面八方蜂擁而至。
又是這煩死人的箭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