噼啪的竹筒碎裂聲,在燃燒的車棚上次第響起。原來是明火箭的筒子裡裝著助燃劑,裂開後便將火勢催得熱烈。
馬匹已死,馬車寸步難行,車中人的命運毫無懸念:出去,是立時就被射成篩子,留下,是早晚被燒死。
劉雲蹲在車廂中,汗已溼透重衣,仰頭看著灼灼燃燒的棚頂,絕望地道:“沈大人,看來今日劉某便是要和你葬在一起了。”
沈淮伏在車廂長几上,手背上青筋暴起,半張臉埋在臂彎裡,只露出一段刀削般的下頜。
他不發狂了,卻似有絕頂的痛苦,牙關咬緊,因垂頭而聳起的肩背扯出鋒利的線條,微微顫抖著,格外壓抑。
若曹開河有千里眼,能穿透這頑固厚實的車廂的話,必然會被這個場景痛快到。
曹開河的視線當然穿不透車廂,可是蘇芽的孤軍奮戰給他帶來的資訊,卻絕不遜色於親眼所見。
他遠遠地指著即將裹進火光中的馬車,瞪著眼睛笑道:“若是用裝了硝磺的火箭,頃刻之間便能將那裡炸得四分五裂,豈不更痛快!”
可若那樣,日後解釋起刺客的身份時,又要多費口舌。
近來這捉襟見肘的日子,曹開河真是過得夠夠的,只有將沈淮殺了,再抹掉那些把柄,才能找回從前的恣意暢快。
新晉的幕僚不識趣,上來挽著曹開河的韁繩,勸道:“大人,切莫貪圖一時痛快,眼下你還是要避一避為好!”
“避?”曹開河展臂往四面一指,“此處盡皆是我的人,何須避?”
他往那混戰的中心看一眼,又補道:“本官親至此處剿匪救人,誰能說什麼?”
幕僚道:“自是如此,可今日出了差池,才不得不搞出這樣大的陣仗,大人不躲不避,可想過要如何收場?”
這幕僚倒是個敢說大實話的人,說得曹開河心中十分不痛快。
擺出來的氣焰有多囂張,曹開河心裡的不忿和無奈就有多濃稠:不錯,沈淮如今正是最弱的時候,侍從又都不在身邊,可以說是毫無還手之力,若非這蘇芽狡詐、劉雲齷齪,他早已不聲不響地在路上把沈淮解決了,何至於弄到如今這般陣仗?
曹開河瞪著前方,咬著牙冷笑道:“收場?匪寇猖獗,刺客肆虐,自然要由那姓邱的交代,何須我收場!”
隨行的另一幕僚倒是個識趣的,“大人說的沒錯,徐國公剛進城兩日就遇到刺客,如今刺客彪悍橫行,鬧市殺人,恐怕是匪寇混進來了,這可是漕督的責任。大人恰逢其會,剿匪有功。”
不識趣的幕僚跺了跺腳,終於還是閉上了嘴巴子。但願一切皆如所願吧。然而時間緊迫,動靜越來越大,須臾之間便可能有人打斷這“剿匪”,若不能在那之前將蘇芽沈淮給收拾了,後患無窮。
這幕僚仰頭看馬上的曹開河,又轉頭看向火光中的少女,那女子姣美卻又彪悍,衣襟染血,仿若火焰中盛開的雲霞,揮著長槍,將那燃燒的車棚挑了,砸得四周漕兵嗷嗷叫。
多好的一個女子,今日就要陪葬在這裡了。
“再上明火箭!”
車棚被挑掉,裡頭的屏障就沒了,曹開河大喜,連忙下令,“燒死他丫的!”
這幕僚聞言大喜:燒!使勁燒!燒掉一切後患!那開了天頂的車廂,還怎麼庇護裡頭半死不活的人?正好堵在裡頭燒光殆盡,永絕後患!
他狂喜地再次看向火場中心,只見蘇芽踩在沒了棚頂的車架上,正扭頭憤怒地看向曹開河,腳下邁出半步,似乎就要不管不顧地縱身跳下,要找曹開河拼命來!
幕僚忍不住往後退了一大步。
車廂裡,挑飛的車棚上掉下一塊被火燒透了的木屑,落在沈淮的手背上。
仰頭看著蘇芽的劉雲正好低頭,見狀嚇了一跳,立刻揮袖將那木屑拍開,灼熱的溫度迅速在沈淮的手背上燙出了水泡,可是沈淮卻對此一無所覺。
劉雲的心沉得探不到底,沈淮這幅樣子,與他困在這小小車廂中坐以待斃,單靠蘇芽又能支撐幾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