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下,便有人更加義憤填膺了——
“沈翰林少年英俊,自童生、鄉試至會試,一路榜首,十七歲進殿試,欽點榜眼,如此才俊,自古又有幾人?竟然在我淮安府遇到這樣的兇險,此乃我等之恥,恥啊!”
錢御史剛拍案而起,人群裡突然站起來一個小官,激動至極,簡直就像是看見了一顆文曲星隕落。
錢御史一愣,嘴裡的話就忘了。
沈淮也是一愣,這淮安城裡,竟然有這樣的不合群的官兒?
眾人更是愣了又愣,因為那兵丁的手指頭在指認完沈淮之後,竟然又轉了幾寸,在錢御史的方向停下來。
“徐大人說了,一不做二不休,若不殺掉這位大人,一定後患無窮!可是當時情勢緊張,事態危急,河面上又是黑咕隆咚的不好辨認,所以就讓我等便宜行事——只要能殺掉這位沈大人,其餘人等的死傷都不計較。”
“其餘人”錢御史慢慢地擰著脖頸子,瞪視地上那死人,眼瞼跳動,餘光便籠著對面那端坐不動的臨清伯。
想到那夜鋪天蓋地籠罩過來的暗器如雨,劉雲也是一般的牙根癢癢,可他面上浮起怒色,口中卻道:“你可知自己說的這番話,涉及多位朝廷命官,其中不乏大員……”
“荒謬!”
曹開河一巴掌拍在桌上,一直在防著他的劉雲驚得往後微仰,見無物來砸,心裡一顆小石頭落地,定睛去看曹開河的反應。
曹開河看起來十分暴怒,臉上皮肉盡數橫起,殺機四溢。
想他三代勳爵在身,又領著漕軍偌大的排面,便是與邱奈成不和睦,場面上卻從來沒有難看過。
沒成想今日竟然在個小小的理刑大堂上,被人明刀子照影、軟刀子割肉地,生生往死衚衕裡逼,他如今雖還坐著,卻已經因這兵丁供詞的緣故,頭上已經有了謀殺朝廷命官的嫌疑了,“你是哪裡來的妖怪,敢在此地信口開河!”
多年官場修煉,曹開河已經明白,今日這圍捕漕督邱奈成的網已經破了巨大的漏洞,是絕對沒法再收了。
不僅收不起,而且還在水下橫流的波瀾中被咬住了,把他往下扯。
若再任由事態發展,恐怕不日這漕運總兵官就要換人了!
“劉雲,你今日究竟是何居心?”
曹開河將手從茶盞上拿開,忍住再摔杯的衝動,怒斥道:“先是衙役,後是兵丁,都將屎盆子往老子身上扣,是誰教你如此行事?”
喲,話裡有話啊。
眾人噤聲,縮頭,眼都不瞬地看著堂上好戲。
“曹大人,您又怎麼了?”劉雲驚訝地瞪大眼睛,甚至還懵懵地眨了兩下,“下官按規程審案,有物證的呈物證,有人證時喚人證,絕無逾制。徐明死的蹊蹺,尤其他又向來有您的左右臂膀之名,這一回若不將案情審察清楚了,反而稀裡糊塗地結案,那才是壞了您的清名。”
曹開河一口老血要噴出來,這個賤人,竟說的一口好戲詞,什麼叫“又”怎麼了?
“這兵丁的供詞不可信!”
“曹大人有證據提供?”
劉雲突然發現了人多勢眾的好處——這大堂之上不知道怎地,竟然沒有了往日讓曹開河一呼百應的擁簇,反而讓他找到了主場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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