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
“句將軍有請!”
來人只說了一句話,暗間回頭看向李簡,得到點頭的許可後,他伸手輕輕掀開帳門一角,帳外營地的亮光立刻溜了進來,一個拉長的黑影映在地上,宛如鬼魅。
···
李簡和姜紹是在句安的居帳內見到他的。
句安具有中年武將的諸多顯著特徵,體格寬大,手腳粗壯,一雙眼睛銳利有神,唯一顯得不同的是他兩鬢毛髮早衰、臉部溝壑密佈,看起來頗為滄桑,似乎這些年在魏國的日子過得甚是煎熬。
他看到李簡、姜紹這些故國之人時,初始神色有些許激動,只是很快又復歸平靜,讓人不容易察覺到變化。
居於李簡之下、暫未表露身份的姜紹將這些微小細節都看到眼裡,心裡暗暗思忖。
見到故國之人情緒變得激動,說明句安的確如李簡所判斷的那樣,仍然心懷舊國。
畢竟只要他不是傻子,有蜀漢暗間一再接觸,自己幾人又冒險深入魏營來見,他肯定能猜到蜀漢軍隊一方想要幹什麼。
只是表面很快恢復平靜,可能是句安心底對舉事歸漢還有其他想法,怕是不容易被李簡說服。
在想事情的時候,李簡見句安坦誠相見,也乾脆開門見山,表明自己的身份,與句安談論起蜀中風物,勾起他對故國的思念,再拱手奉上精心準備的句家家書。
家書內容李簡、姜紹已經看過,除了告知句安家人一切安好,祖先墳墓祭祀不絕,時時有人灑掃,還提到了句家子嗣的成長和入仕情況。
對李、姜這些外人來說,這是一封再尋常不過的家書,但對羈留敵國十五載的句安而言,這卻是千金難換的至臻之物,待到他看完家書,已是眼中含淚,情緒外露,臉上明顯動容。
“多謝李君送來家書,在下離家日久,這些年來家中人、事牽掛萬千,如今終於得睹書信,見字如面,一時情難自禁,讓你們見笑了。”
句安低頭抹去淚水,整理一下儀容後慢慢說道。
情到深處,睹物思人。這種家不能歸、報國無門的心情李簡很能理解,他見句安是真情實感,不似作偽,當即趁熱打鐵勸說道:
“將軍心念故園桑梓,當下漢、魏大軍角逐漢中,家國舊人近在咫尺,何不趁機棄暗投明,與漢家軍隊裡應外合,解漢城之圍,逐漢中之寇,同心戮力,重歸漢家,大將軍與句將軍闊別多年,甚是思念,早已在軍中掃榻相待了。”
句安對李簡丟擲來的橄欖枝沒有拒絕,卻也沒有同意,他有自己的顧慮。
“李君來意,我知之。奈何安在軍中位卑職微,亦受其他魏國將校排擠,營中之兵不過一二千人,願意與某同歸故國之人寥寥無幾,只恐歸漢一事,力不從心。”
“事情何至於此。”李簡不怕句安吐苦水、說難處,他抖擻精神,積極為句安分析舉事的長短利弊。
“魏軍兵馬雖多,前受阻於劍閣,後失守於關城,士氣早已衰敗。又以鄧艾奇兵衝蜀中腹心,結果全軍慘遭覆滅,魏軍餘眾聞知,更加喪膽。”
“此等進退兩難、疲憊懈怠之兵眾,若句將軍舉事於內,大將軍兵攻於外,必能以寡破眾,使之土崩瓦解。就算大事不濟,以大將軍的兵力,也足夠接應句將軍等忠義之士返回蜀中。”
換個角度來看,舉事的大風險是有的,但利益仍然遠大於風險。
李簡一分析起來,口若懸河、滔滔不絕,勸說的話術信手拈來,連之前已經與他排練多次的姜紹都有些吃驚,默默看著他臨場發揮。
從長期交兵來看,雖然近期樂城淪陷、王含戰死,使得魏軍將士士氣有所回升,可鄧艾奇兵已滅、關城也被姜維突襲奪回,鍾會麾下的十幾萬兵馬錶面上是把漢中守得滴水不漏,實際只是陷入漢中的泥塘中進退兩難,遲早要重蹈曹操當年漢中之戰倉皇敗退的足跡。
在這種勝負關頭,恰好句安身在漢中,返回故園桑梓近在咫尺,不說一經舉事則大事可成,封候拜將,蔭庇家人,單單是歸國祭拜,告慰先人,就能羨煞無數人了。
這是上天授予句安衣錦還鄉的大好機會,豈能坐視白白錯失良機。
要知道,良機一旦失去,處境可就不妙了。
像與漢家多多少少有些牽連的田豫、牽招等魏將,縱然一心報國、屢立功勳,可難免憂讒畏譏、飽受非議,仕途是一邊郡太守也就到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