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朝中很多人的看法,充分考慮到了天寒地凍、行軍打仗、後勤保障等多重因素,這可以說是對的,也可以說是錯的。
兩國相爭,在擁有大量職業化軍隊的情況下,任何季節都能夠出兵,戰與不戰,只不過是考慮敵我雙方形勢變化罷了。
比如秋高氣爽,草原胡騎常常南下入寇,一來馬匹膘壯,騎兵戰鬥能力強;二來田地糧食成熟,可以大肆劫掠;三來天氣持續轉寒,集結的漢人軍隊無法深入追擊,掠奪後的胡騎容易全身而退。
而漢人軍隊反擊,則喜歡挑選開春之際,天氣逐漸向暖,過冬後的胡馬掉膘嚴重,胡騎戰鬥力削弱,與冬季裡養精蓄銳的漢軍步騎作戰不利,勝少敗多。
南軍北伐,常在開春之後,一來水量充沛,北上水運便利,二來汛期水網縱橫,可以充分發揮舟楫之利;而北軍就選擇在冬季用兵,天乾物燥、土地堅實,南下步騎驅馳奔擊,大有用武之地。
所以,姜維獨斷專行,要在這個冬天打一仗。
在打這一仗之前,姜維用足了“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的兵者詭道。
他先是不顧洩露蜀中虛實的風險,一口氣釋放了在綿竹一戰被俘虜的魏卒。
然後講武演兵、鼓勵士卒、排程糧草,讓全軍上下都知道了,眼下國中正養精蓄銳,準備來年開春後與魏國大軍開戰,奪回漢中。
這些訊息也不脛而走,流傳到了有心人的耳中。
···
入夜,關城。
自從劍閣關下撤退之後,無法攻入蜀中的魏國軍隊回師漢中等地,退而求其次,想要攻下漢、樂等仍在堅守的城池,搶在姜維軍隊反攻前,徹底消化掉漢中、陰平、武都這三個郡。
雙方軍事既受冬季氣候的影響和限制,也都在爭分奪秒,儘可能地為開春的戰爭做足準備。
而卡在金牛道上,扼守蜀中至漢中主要官道的關城,首當其衝,成了魏國軍隊阻擋蜀軍反擊的第一道防線。
魏軍統帥鍾會本人雖已移營漢中,但他很重視關城的防守,蜀軍降將蔣舒不能再留在這裡,就特意派遣參軍皇甫闓、將軍王買率萬餘兵馬在此駐守,防禦劍閣的姜維北上。
受命駐防的皇甫闓、王買身處前線,不敢掉以輕心,連忙巡視關防、構築防線。
經過巡查,他們發現關城是蜀軍為防備外敵而新築的關隘,防禦的重點放在北面,所以關城北面城牆高大堅固、易守難攻,相比之下南面城牆的防禦就較為薄弱。
於是二將派兵加強了南面關城的武備,增派關外哨探的斥候,還搶修了一些垛口、角樓和牆垣,完善城防工事,時刻嚴陣以待。
結果,從冬月進入臘月,天寒地凍的,鮮有人跡,根本沒見到半個蜀軍的影子。
最近連續下了幾場雪,估計蜀軍不可能出兵來攻,二將這才縮減了關外挨凍苦守的哨崗,但仍然下令關上將士要嚴守死守,不可有絲毫鬆懈。
只是這上熱下冷很難避免,更何況,高處不勝寒,在關上守夜的普通士卒們條件艱苦,他們是真的冷。
交接時辰一到,輪換下來的魏軍士卒爭先恐後縮排了草棚中,關城門樓這種既能夠遮蔽風雪又能夠生火取暖的好去處自不是他們這些小卒能去的,只能夠十幾個人擁擠地躲在棚中抱團取暖。
獨眼的隴西人杜克跑在後頭,入棚後只得硬生生躺出了一個身位,惹來了身邊罵罵咧咧的聲音,還差點被旁邊同袍身上的臭味燻暈過去,他暗中咒罵幾句,卻捨不得離開這座鋪有乾草、稍稍暖和的棚窩,只得艱難地脖子扭到另一邊,微微喘著氣。
自己可真倒黴!
想想去歲,弓馬嫻熟的自己還是徵西軍中一個管著幾十名馬兵的騎吏,若不是一時貪功去衝那個該死的蜀軍軍陣吃了大虧,後面稀裡糊塗又跟著上官中了叟兵埋伏,打了個大敗仗,怎麼會狼狽地退回軍中,被軍將革職處罰,一擼到底成了個底層小卒。
再後來,自己一個獨眼敗卒,想充當精兵強將跟隨徵西將軍鄧艾入沓中作戰毫無可能,只得跟隨雍州刺史諸葛緒的軍隊出征,鉚足了勁頭一心想要立下軍功,揚眉吐氣,重新回到軍吏的位置上,不成想那諸葛刺史也跟自己一樣倒黴,莫名其妙就丟官去職,聽說要被押回京城問罪下獄,而自己作為雍州軍的一員,不由分說就被併入了鎮西將軍鍾會的大軍之中。
好吧,其實跟誰都好,只要能順利混上軍功就成,結果誰又能想到,自打自己進了鎮西軍中,這一路勢如破竹的鐘會大軍立馬在劍閣關下吃了癟,自己從徵幾個月,來回跋涉,草鞋都磨爛了好幾雙,立功復職的機會一點都無,最後竟混到了在這關城上挨餓受凍的境地。
還能有誰比我更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