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真真就像是象牙塔的人,對社會人情世故瞭解太少。就問他們“一把刀”是什麼?如果說是手術刀的話,怎麼後來又來個白衣戰士,那不是重複了嗎?
馮有貴馬上就解釋:前面的順口溜,是指當前最吃得開的四種職業。除了汽車司機,就是賣肉的。因為肉是計劃供應,每人每個月就半斤肉,全部用來買豬油,吃到肚子裡還是沒有油水,所以魚蝦並不受歡迎,就因為沒有油。
妹妹就說他把話扯遠了,跟著又說回來。說白衣戰士是醫生,治病救人,都有求於他們。紅旗飄是當兵的,他們的肩章就是紅旗。
“我還說是幹部呢,真正的大幹部都坐紅旗牌小轎車。”哥哥要抬槓。
“又扯遠了。”妹妹和哥哥頂嘴,“總而言之,言而總之,說的那四種職業,都是當代青年的擇偶標準,哥哥耶,你一門都不靠邊,怎麼娶得到老婆?”
“什麼時候也比賣肉的強吧?什麼鬼一把刀,就一個屠夫,如果說是外科手術刀還差不多……”黑暗當中,馮有貴眼睛如星光耀眼,不過光芒只是對著童真真發射。
“不要說什麼白衣戰士光鮮亮麗,好醫生都下放到農村裡去了,但是公社衛生院又沒那個條件,他們沒辦法施展自己的醫術,往城裡送,又沒有好醫生。”馮有珍說起來還心有餘悸,“童真真傷得那麼重,幸虧還有一個下放農村的外科一把刀,靠著夏永山的關係,才接到衛生院做手術的。”
“你說的外科一把刀,是不是姓白?”老馮問。
女兒回答:“就是的,當初給你做胰腺炎手術的。”
“哎呀,他怎麼搞到農村去了?醫術好,醫德也好,我在省城都被判了死刑的,結果回來還被他救活了,骨科他也有一套?”父親一個勁兒的惋惜,但是又慶幸,說童真真很幸運,居然能在鄉下,還能得到他的手術治療。
然後他們一家三口,就討論老馮當初治病的細節。說當個醫生真不簡單,五臟六腑的手術要做,還要接骨頭,鋸骨頭的。一個好的外科醫生,才是真正考驗醫生的本事呢。
馮有貴常長吁短嘆,他也是有志青年,在學校品學兼優,準備報考清華自動化專業的,可就在畢業的時候,因為母親加班太勞累了,慢性闌尾炎急性發作,還在堅持勞動,兩個孩子在讀書,丈夫又在外面跑車,等晚上大家回到家中,她已經被送到了醫院,可是囊尾穿孔,醫生再也沒有回天之力。他這個長子只有頂替母親進工廠,把上學的機會留給妹妹,從此與理想漸行漸遠。
妹妹說他也沒什麼可惜的,已經當到了中層幹部,創造發明也在搞自動化的技術革新,平凡崗位,也能做出不平凡的成績。自己在農村就沒有希望了,大不了當個婦女主任,那還只有他們本鄉本土的才有資格。說到這裡,又轉向了自己的好朋友,說真真是準備報考南大的,因為她和夏永山的緋聞,鬧得全校都知道了。
童真真曾經也有遠大的理想抱負,本來是學習委員,兼任語文科代表,特別聰明,學習用功,數學比不上馮有珍,但物理化學出類拔萃,95分是她的及格標準,特別崇拜居里夫人,始終認為,能夠利用科研成果,推動人類社會的進步,這才是有價值的人生。
可惜現在談不上理想,連工作都沒有希望,能夠解決生存也成了奢侈。馮有珍就說沒關係,不像白醫生下放,只有拿工分。她母親是老師下鄉,是學校的下遷,還是當老師,是有工資的,能夠養得活。
哥哥又和妹妹抬槓了,說不是有沒有飯吃的問題,就憑他的工資,養活一家老小也行,因為現在除了計劃供應,想買別的也買不到。但是一個青年人,勞動才有生命的意義。
“就好像現在有一家老小等你養活一樣。”妹妹歪歪嘴,腦袋也扭向童真真。
童真真知道,一家人都含沙射影,矛頭對自己來呢,趕緊打岔,說現在手不疼了,什麼事不做,身上疼,就問閨蜜,平常也是閒不住的人,難道不想找點事情做做?
她不說馮有珍也著急,不像在醫院裡,一會兒換藥,一會兒輸液,人還躺在床上不能動,現在兩個人回到家裡,三餐飯也不復雜,童真真還喜歡看小說,她是看不進的。以前讀書的時候,都能抽點時間做手工勞動,比如說縫手套,勾帽子,編織網兜,她從來沒有閒過,童真真都佩服她心靈手巧,佩服她,零花錢都是自己掙,還笑話她,說不定把嫁妝都準備好了。馮有珍也不迴避,說嫁妝沒有準備好,但要籌集上大學的花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