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後推出所用木驢(即轒轀),掩護輔兵和民夫們一步步靠近最後一道壕溝。
且不再是原地掘土填埋,而是犧牲填埋的速度,改為在後方掘土,然後運至前方壕溝。
同時挑選出善射者百人,與木驢同行,射殺城頭上冒頭的賊兵,以掩護民夫填埋壕溝……
朝廷工匠所制的木驢,一次可裝下二十來人,此次共帶來了十二輛,一共也只能裝下不到三百人,加上派上前去的弓弩手,其實大量輔兵和民夫根本享受不到木驢的庇護。那些擺在壕溝前的大傢伙,也只是給他們提供些心理安慰罷了,讓他們能夠被驅趕至城牆下。
準確來說,也不全只是心理安慰,畢竟箭矢從城牆上射下來,是有一個俯角的,此時城下的人即便不在木驢內,哪怕只稍微借用木驢巨大的軀體庇護,也能起到「遮風擋雨」的效果
……
當然,那些輔兵和民夫們,是不會分析這些毫無意義的事,在他們身後站著一字拉開的督戰隊,只要敢回頭便是個死,他們唯有頂著城牆上潑下的箭雨,再在心裡祈禱祖上顯靈,保佑賊兵的箭矢射不到自己,抓緊時間填埋壕溝,然後趁早被放回去……
木驢內的弓弩手們也並非一定安全。
木驢四面木架堅固,表層再裹上生牛皮,箭矢不能透,可難免賊兵中有大力士,能將幾十斤的礌石準確地砸將下來……木驢便是再堅固,也最多隻能挺住幾塊礌石的轟擊。
因而他們當做的,便是克服以下射上的劣勢,精準找到城頭上那些該死的賊兵,尤其是那些正發射箭矢和手拋礌石的賊兵,把他們統統射死……
城上城下箭雨陣陣,礌石滾滾,加之搶填壕溝的輔兵民夫……今日的隴州城註定不得安寧。
這時再談什麼生命價幾何,便是件極為可笑的事。
李曄也依稀明白了些,為何武將大多殘忍好殺?因為在旁人看來殘忍的事,而在這些趟過屍山血海、早已對生死性命漠然的武將看來,只是稀疏平常,絲毫激不起心裡的波瀾。
李曄覺得自己也有變得冷血殘忍的趨勢。
不然,為何城牆下哀嚎慘叫聲陣陣,令四旁草木皆悲,而他卻始終立於將臺上不動,壓根沒有鳴鑼收兵的打算……
一直到日靠西山,最後一道壕溝才勉強填平。
督戰的將官回來彙報時,李曄順便問了他傷亡人數。將官回道,粗略估算,約四百民夫。
李曄默然片刻後回道,傳朕旨意,凡傷亡民丁,每人撫卹。
不久後,李曄聽見了民夫聚集地那邊傳來陣陣歡呼聲,依稀還有頌讚天子之聲……應是自己的撫卹政令已下達,民夫們興奮所致。
雖然一條人命不應該用銅錢衡量。
更遠遠不錢。
雖然和軍卒相比,一名軍卒的撫卹錢,至少是兩萬錢。
但民夫也能有撫卹錢?這本身就是破天荒頭一遭了。自他們被強徵入伍,大多已認了命,如今發現自己的賤命竟還能值幾個錢,哪怕是最終命喪此地,還能給家人留點錢財,也確實指點歡慶一下……
另一邊,韓遜親自來請命,願領兵攻城。
其實時辰已晚,將卒們也都辛苦了一整日,倒也不急在這一時。
可韓遜堅持請命,並極言,便是不能一鼓作氣拿下隴州城,也可摸一摸城內虛實,便於來日再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