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汗國京城,名為望京。居於整個武汗國版圖北部,城市規模數百萬人。城市四周環繞著高達數丈的城牆,斑駁厚重,彰顯出千年國都的滄桑。皇宮便位於整個國都的中軸線上,紅牆琉璃碧瓦,巍峨宏偉。然而遠遠尚未入城,陸驚鴻便已眉頭微皺,都城雖然氣勢雄偉,然而氣運卻已明顯有衰敗之像。若國運昌盛,幾十裡外便應看見青黃紫之類貴色,然而此時遠遠看來,縈繞在國都上空的氣運卻是灰白無力,明顯逸散之像,且透出隱隱紅色和黑色。
陸驚鴻暗暗嘆了一口氣,那股黑色分明是衰敗之氣,而紅色則隱隱透著血光,只怕這一入城,要不了多久便會有一場血雨腥風。自己還是儘早脫身為妙。一路思量著,一行人緩步進入了這個承平千年的古都。有慕容白的令牌,把門軍士自然是不敢阻攔搜撿,一路凶神惡煞的驅趕開門口排著長隊的入城隊伍,恭敬為他們放行。
卻聽路旁有一人冷哼一聲,似要開口說話,身邊同伴連忙極力拉住。一人甚至去捂住他的嘴。陸驚鴻順著聲音看去,只見一個高個子年輕人,體型瘦削,一臉剛毅,雖被同伴捂住了嘴,仍是一雙眼睛惡狠狠盯著陸驚鴻。陸驚鴻微微一笑,估計他是把自己當成什麼達官貴人之流了,也沒在意,緩步進入了城門。
儘管在路上時時不時呼嘯著“八百里加急快報!迴避!!”的快馬加鞭的信使,隱隱透露著邊疆的局勢已然越來越緊急,但是偌大的望京城內,依舊是一片歌舞昇平的景象。
林立的酒招,繁華的街道,熙熙攘攘的行人,一路穿街而過,似乎那繚繞的烽火根本和這個國家沒有任何關係,在這個已然千年承平的城市裡,生活依舊一如尋常。“鳳閣龍樓連霄漢,玉樹瓊枝作煙蘿,幾曾識干戈?”陸驚鴻不由得低聲吟道。這卻是南唐李煜所做的一首亡國詞,千百年來早被傳誦,描述的正是亡國前那種醉生夢死的歡愉。
酒豬勒馬在旁,聽見陸驚鴻的低吟,不由得嘆息道:“也無怪乎這些升斗小民,對他們來說,生活也就是眼前的老婆孩子熱炕頭,原本家國大事,也非他們可以做主,而往往承擔後果最慘痛的,也就是這些普通的老百姓。”
陸驚鴻道:“沒錯,真正該承擔責任的,是那些鳳閣龍樓里居住的達官,玉樹瓊枝裡嬉戲的貴人。只可惜,國之將傾,還兀自牽掛著權柄爭奪。”鼻孔裡冷冷哼了一聲。越發對於即將見到的所謂貴胄們索然無味。
說話間,一行人在護衛的引領下,一路無礙的到達了慕容白的雍王府之前。葉梵已然先一步到達,正肅立門口,見陸驚鴻一行人到達,迎上前來躬身道:“殿下遠來無恙,一路辛苦,原本殿下理應從大門入府,只是……”陸驚鴻淡淡看了葉梵身後那緊閉的王府正門,不待葉梵說完便道:“我們走側門。”
葉梵臉上露出幾分尷尬之色,只微微側身,拱手指引。李白在陸驚鴻身後冷冷哼了一聲,提馬便要上前,酒豬微微伸手拉住了他,眼角示意不可。陸驚鴻雖未回頭,卻也心知肚明身後狀況,並未開口,只是微微轉了馬頭,便要轉向。
此時只聽隆隆聲響,身後王府五間大門中間三扇轟然開啟,慕容白正端正站在門後,面色不豫。一眼看見陸驚鴻,臉上喜色一露,狠狠的盯了葉梵一眼,快步上前牽住陸驚鴻的馬頭,將陸驚鴻引下馬來。猝不及防,狠狠地擁抱了一把。
陸驚鴻心裡大叫:“不帶這樣的!你們爺兒兩都吃我豆腐!”面上卻不得不做出感動之色,道:“大哥何苦如此?我說過要低調行事,這卻讓我如何低調?”
慕容白重重拍了拍陸驚鴻的肩膀,道:“為人在世,若連自己親兄弟都要藏著掖著,這親王也罷,皇上也罷,有何意義?!”
這話說的陸驚鴻倒是心底一暖,想著這些年,娘去世以後,自己這個兄弟在各種勾心鬥角間遊走的感覺,或許他也真心期望著有一個人可以讓自己放下所有的偽裝吧。不由得反手默默的抱了抱慕容白,這一次擁抱卻是情真意切,心底毫無彆扭。慕容白感受到這個擁抱,身體微微一僵,眼角微酸。卻迅速收斂了情緒,平靜道:“走吧,看看我給你準備的地方。”
進了王府,慕容白低聲道:“鴻弟,我考慮你需要行事方便,特意選了一處僻靜院落,也沒有額外給你安排下人,你不介意吧?”陸驚鴻點頭道“如此甚好,我還想給你說千萬不要安排下人呢,有勞大哥有心了。”慕容白道:“但是父皇給你安排了貼身侍衛……”陸驚鴻眉頭一皺,正待說話,慕容白已見他臉色,低聲解釋道:“放心,他不會露面,原本就是父皇身邊最得力的影子,從來不曾行走人前,你只管放心。”停了一停又道:“看樣子父皇果然是著緊你的安全,這個影子以前從未離開過父皇身邊…”陸驚鴻微微一怔,也不知道心裡是什麼滋味,沒有接話。
慕容白親自帶路,將陸驚鴻帶到了一處偏僻院落,恰恰靠近後花園,院子不大,卻很是清雅,屋舍簡潔,院子角落裡幾叢修竹搖曳婆娑。院牆外便是王府之外。雖然僻靜,卻一應俱全,倒不像是剛收拾出來。
慕容白說:“這院子,我就愛他僻靜。我一向喜歡安靜,不與人交道,府中下人亦少。”頓一下,淡淡道:“人多了,難免嘴雜。我心煩之時,往往便來這院子獨自待一會,所以一向有人收拾。”
陸驚鴻心中升起憐惜之意,溫言道:“這些年,你一個人比我更苦,我反而渾渾噩噩,全不知苦,可見無知也是幸福。”慕容白苦笑一聲,道:“早就習慣了,不以為苦,只是偶爾會有些累。人一生所求,不過是活著,有人牽掛。母親去後,我很長一段時間都覺得我是沒人牽掛的人,只是單純的想要活下去。知曉你存在後,反而有那麼一絲希望,這個世界上,還有一樣我可以去在意,保護的東西,卻偏偏沒有這能力,逼不得已……”
話說到這裡,卻又頓住。轉了話頭,道:“你今晚便歇息一下,明日宮中有個晚宴,你便以我新招的幕僚身份與我一起前去,到的宮中,當有機會去拜望娘……只是你入城之時,不知多少眼睛盯著。雖然許多人不知道你的身份,但必有人跳出來作死生事,鴻弟需得小心應付。”
陸驚鴻微微點頭,此事心中早有所料,兵來將擋,水來土掩便是。
兄弟兩個又說了一會話,慕容白便告辭而去,臨去之時,陸驚鴻突然道:“那位葉先生……”慕容白以眼神擋住了陸驚鴻的話,道:“葉先生是我的左膀右臂。不過今日之事,絕非我的意思。”陸驚鴻便不再問。
待慕容白走後,陸驚鴻又在原地呆立半晌。似是等待著什麼,良久,方轉身入屋。方自進屋,眼前燈光一晃,一縷黑影若有若無的出現在屋角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