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著,聽郭廖和張朝封聊當年的事情,不時在嘴角笑著。郭廖說著說著不知怎麼地就說起了歐陽山來,郭廖忽然就停了下來,默默地整理著床上的槍支零件。
“我昨天無意間聽到了連長和別人打電話,歐陽沒考上。”他說。
張朝封一愣,然後抿著嘴低下了頭。楊越嘆了一口氣,這個結果他比所有人都先知道。歐陽山的學習成績本來就不算好,就算牛再栓有意讓他複習了一年,但仍然沒能把他送走。
他的體能、實作都合格了。
但是他的最終成績,離錄取線就差了十二分!
羅熙幾個對歐陽山不熟悉,但是他們看得懂楊越他們的表情。三班一時之間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張朝封握著根槍通條,半天半天沒有撥出一口氣來,楊越看他的臉色一直在變,從震驚到惋惜,再從惋惜到慍怒。終於,那根槍通條被他甩到了門上,“當”的一聲響後,通條落在了地上,“叮鈴鈴”地跳動著。
“可是他走不了了,卻再也不能上高原了!”張朝封捂著嘴,眼睛眨巴眨巴地淌下了兩行滾燙的淚水。他在使勁地抑制著自己內心的悲憤,可不住顫抖的肩膀卻出賣了他。
楊越坐了過去,攬住張朝封的肩膀。張朝封皺著眉頭,哭的更厲害了。楊越本來強忍了幾天,心情糟糕到了極點。此刻被張朝封的情緒感染,也頓時憋不住了。郭廖大罵了一聲粗口,甩了一地的零件。
“三千米也不行嗎?”郭廖大聲地吼。
楊越默默地點頭,“要翻五千米的達坂,連長不可能讓他冒這個險。而且三千米也算生命禁區,他肺水腫的後遺症還在,受不了高原上的極端氣候。”
張朝封抹了一把眼淚,“他知道嗎?”
“還沒跟他說。”楊越暫停了一下,然後才道:“老牛的意思,等過一段時間再和他談。”
幾人暗自無語,卻突然聽見關著的門外有腳步聲遠離。郭廖抬頭一看,窗外歐陽山正端著一盆西瓜,步伐凌亂地往化驗室而去。
楊越也看見了歐陽山的背影,連忙追了出去,可是歐陽山一陣飛快地跑走,關門不見。楊越叫了許久的門,歐陽山在裡面擠著笑容,“我沒事,真的!”
楊越踹了一腳化驗室那鋼門,“沒事你就開門啊!”
“楊越!我真的沒事!”歐陽山靠著門坐在地上,“我媽跟我說了,如果我軍校沒考上,就讓我早點回家……楊越!我在疆南呆得太久了,久到我自己都以為我真的離不開十六師了。可是楊越,我現在真的很想回家了……”
楊越不知道該怎麼說,歐陽山一邊笑,一邊哭,“我想我媽媽,我快有四年沒見到她了。她身體不好,有心臟病。前幾天還跟我說,她很好。可是我問過我爸,她都已經進兩次醫院了……楊越,我現在回家,你會不會罵我!”
楊越鼻子一酸,蹲在了地上,“不會!我怎麼會罵你!你開門,我們去找牛再栓。不行我們就去找師長!現在不是不能提幹,只是名額少了。你那麼勇敢,你應該留下來的!”
“我不想留下來了。”歐陽山指著自己的頭,“我現在經常頭疼,胸悶。我已經成了一個廢物,我留下來只能拖累你們。我知道連長對我好,你們也對我好。我不用參加訓練,不用出操跑步,我每天關在化驗室裡,看著那一堆我根本看不懂的東西……楊越!你說過,我已經是大人了,我不需要你們的照顧,那對我來說,是施捨!”
“歐陽,你聽我說!”楊越聽著歐陽山的語氣越來越不對,趕緊讓趕過來的張朝封去找牛再栓,“我們沒有施捨你,連長沒有,我們更沒有!你不記得了?是我們一直在並肩作戰,出生入死。我們是戰友,但我們更加是兄弟。你聽我的,你出來,我們好好談一談。”
郭廖和楊越對視了一眼,楊越呶了呶嘴,“從後窗進!”
郭廖用詢問的眼神看過去,“你怕他自殺?”
楊越默默地點頭,那意思是:他真幹得出來!